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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喬董,過去的十年來,森橋從一家校辦企業發展到了今天這樣規模上億的公司,我們有了穩定的客戶和市場份額,但我知道,您的期望絕不僅止於靠為他人做嫁衣裳而分些殘羹冷炙來維持溫飽。森橋要想從數以千計的代工企業中脫穎而出,要擺脫所謂的山寨頭銜,就必須要有自己的特色,要接難度更高的單子,甚至可以有自己的研發項目。」

  喬世宇的眼眸在他慷慨激昂的陳詞中逐漸放亮,徐承給他描繪的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景象,但他同時清楚,當他帶著自己的團隊來到一個三岔口時,選對某條道路並不意味著之後會一帆風順,更何況在一開始,誰也無法判定出那肯定是條對的道路。一旦踏出去,從此驚濤駭浪,顛簸流離的可能性並非沒有。

  徐承顯然讀懂了他眼中的猶豫,其實這種猶豫在他們私下裡交流時他就已經有所流露,頓了一頓,他退而道:「引進新的生產線的確不是個小專案,但是如果不做,我們很難突破目前的瓶頸。考慮資金方面的風險,我們可以分期上馬,局部試驗,如果效果好,再在整個工廠鋪行。」

  不止是徐承,此刻幾乎所有人都緊盯著從進來就寡言少語的喬世宇。

  用「一語頂千鈞」來形容喬世宇一點都不為過,當初徐承在跟他交流的過程中,正是被他身上這樣一股沉穩篤定的氣勢所折服而不惜拋卻風平浪靜的生活,過來與他並肩航海。

  他開口時嗓音不高,帶點沙啞,卻很有震懾力,「就按…….徐副總的意思辦吧。」

  對於企業家而言,最難的不是勇氣或者資金,而是在關鍵時刻作出正確的抉擇。但這絕對是個高風險又高回報的領域,沒有冒險,就沒有醉人的收益。

  會議室裡原本緊凝成一團的空氣一下子鬆散開來,誰都知道,喬董一旦拍板了的事,哪怕是錯的,也沒有迴旋的餘地。

  徐承暗舒一口氣的同時,感覺自己肩上的壓力更大了。

  回到自己辦公室,徐承有些疲倦地在椅子裡坐下,開啟了屏保,發現收件箱裡有好幾封新郵件,其中一封是嵐嵐寫來的,他打起精神點開來看。

  「親愛的老公,你現在在忙什麼?注意休息,不要太累哦!告訴你一個振奮的消息,我馬上要去參加幼稚園的家長會了!這還是第一次呢!早上送圓圓去上學的時候,小傢伙再三叮囑我不可以遲到,呵呵!所以我今天特意又多請了半小時的假。是不是有點厚臉皮?不過這邊的領導很好,工作節奏也不像我以前在MS那樣瘋狂,在這裡上班感覺特別享受。至少目前如此。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下次再聊!」

  徐承反復讀了三遍,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嵐嵐果真是閒不住的人,在家呆了沒幾個月就嚷著沒勁了,最終還是回歸到了打工族的龐大隊伍裡來,不過這次看起來她對工作狀態還挺滿意的,徐承覺得她不管做什麼,只要能開開心心的,自己也就放心了。

  坐在駕駛座上點火的時候,嵐嵐忍不住又開始嗟歎,當初要是肯聽徐承的話買個自動檔的車就好了,手動檔實在是麻煩,起步要換檔,加速要換檔,轉個彎也要換檔,稍不留神還會熄火,煩不勝煩。

  這些麻煩買車的時候她壓根沒想過,因為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用到這輛車,所以一聽手動擋比自動檔便宜了一萬多塊,就立刻以「體驗駕駛樂趣」為由力薦徐承買了手動檔的。

  徐承常批評她缺乏遠見,現在她終於肯承認了 。

  將車從車位裡倒出來也是個技術活兒,比正常開在大馬路上難度大得多,尤其是物件她這樣的新手來說,不失為一件頭疼的事兒。

  萬豐的停車場不大,且有個略向下傾斜的爬坡,這無疑是給嵐嵐又加大了難度係數。

  她正鉚足了勁兒聚精會神地一點點往外倒著車,不期然從後視鏡裡睨見有輛銀灰色的車正開進來,且就跟在她屁股後面,大約看她反復進進出出的,以為她是要泊車呢。

  此時嵐嵐的車尾已經順利倒進了通道的位置,只是方向偏了,需要繼續調整,當她又往車位那邊開進一點的時候,後面那輛車立刻性急得咬上來,嵐嵐平時出入都鮮有車輛進出,所以她可以安心地忙活,沒成想今天被一輛陌生的車這麼逼了一逼,難免心慌意亂起來,剛又把車往後退了一點兒,立刻發現那輛銀灰色的車已經近在咫尺,倒車雷達發出的警示資訊讓她一下子亂了分寸,趕忙去踩刹車,腳剛一踏下去,車子就像是上了膛的子彈一樣飆嘯著往後飛去!

  嵐嵐只驚得魂飛魄散,閉著眼睛失聲尖叫起來!她還算機靈,立刻收回了踩下去的腳,可已經來不及了!

  但聽得「喀喇喇」的一聲脆響,是堅硬物體破碎的聲音,之後便是一片詭異的靜謐!

  稍頃,她哆哆嗦嗦地轉過身去,透過重重遮光玻璃,依稀仿佛看到後面那輛車的駕駛座上有個人同她一樣,呆若木雞!

  等她回過神來,推門下車時,對方卻早已敏捷地沖到她跟前,嵐嵐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視野裡晃了晃,一隻拳頭就已經揮到眼前!

  「哎!不要啊!」她迅速伸手遮住臉,又忍不住從五指的縫隙中謹慎驚恐地張望。

  「受害人」是個高大粗壯的男子,膚色黝黑,年紀在二十七八到三十七八的區間範圍內,雙目炯炯,像個炮兵。此時因為憤怒,臉上的五官全都錯了位。

  估計是沒想到肇事者竟是個女的,他愣怔之際,硬生生地把拳頭收了回來,說出來的話卻沒有絲毫息怒或憐香惜玉的表示,嗓音高到方圓一裡都餘音嫋嫋,「你是怎麼開車的,嗯?刹車跟油門你都分不清,你會開車嗎你?!你有駕照嗎?你後面沒長眼睛啊?你看不見我的車啊?還是你根本就是存心的?!」

  嵐嵐在他窮凶極惡的咆哮聲中不忘放眼去打量兩車相撞的部位,果然慘不忍睹,自家車的尾部與他的車頭都卸掉了一大塊,對方連那個可愛的寶馬標記都被撞下來了一半!

  嵐嵐歉疚得無以復加,慌不迭地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存心的,我這就打電話給保險公司!您放心,他們一準把您的車恢復得跟撞之前一樣,一分錢都不用您出!而且——」她頓了一頓,臉上現出一些笑意,「人的眼睛都是長在前面的哦。」後面這句純屬是善意的玩笑,用來緩和氣氛的。

  很顯然,對方理解不了她的趙氏幽默,他猛的一拳砸在大眾車的尾部,「你他奶奶的!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昨天晚上剛把車修好,今天一大早出來就又碰到你這倒楣蛋!你知不知道修車需要時間!不是錢的問題!!!」

  在他的鐵拳下,汽車原本平整的表面竟給擂出一個淺淺的凹陷,嵐嵐俯頭仔細察看,錯愕之餘,也開始不滿起來,好歹自己撞他實非本意,這人怎麼如此沒風度,居然還蓄意報復?!

  當下也把臉冷了下來,聲音也遠沒剛才那麼細軟動聽了,「我說你這人講不講理啊?看見別人倒車你不知道要拉開距離的嗎?你湊那麼緊,就算我沒踩錯油門,也難保不被你撞到啊!」她越說嗓門越高,「還有啊,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了——不早啦!」

  那人見她剛才還一副受氣包的小媳婦模樣,轉眼之間已經雄起了,倒給搶白得直翻白眼,一時竟沒回得上話來。

  一提時間,可提醒了嵐嵐自己,急忙看表,家長會竟然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始了。真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她立刻著急起來,也沒心思跟眼前這位憤青囉嗦了,翻出手機就撥理賠員的電話,先報現場吧!

  理賠員倒也利索,聽完她簡潔的陳述就讓她先等著,二十分鐘後趕到。嵐嵐跟他打商量,「我還有點兒事,能不能先離開一步,這兒有位先生在呢!他可以……」

  黑炮兵一聽她的如意算盤立刻又咆哮開了,「你甭想!我也沒時間!」

  理賠員也道:「那怎麼行,你是當事人啊!你不在我沒法辦案哪!」

  等待的時間裡,兩人各自站在自己車前,誰也不說話。嵐嵐的心情灰暗極了,她能想像得出圓圓在幼稚園裡會怎樣翹首以待,又會怎樣地失望。她氣咻咻地瞟了黑炮兵一眼,後者正燃起一根煙,緩緩抽著,姿勢嫺熟,一看就是個老煙槍,煙霧繚繞中,他的臉色較之剛才要平靜了不少,五官各就各位後,英俊固然談不上,但也絕不難看,有種男子特有的硬朗之氣,可惜,全然沒有男人應有的風度。

  她正在偷眼瞄他的時候,冷不丁他的目光也掃過來,四目相觸,嵐嵐不得不僵硬地先朝他笑了笑,心裡勸慰自己:凡事以和為貴吧!

  「你哪兒的?」那人率先開口問她,語氣依然趾高氣昂。

  「我?」嵐嵐指指自己,「我是這兒的員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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