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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兩天后,伊楠出現在南方某城市的一家高級療養院裡。一位姓江的年輕護理一面領著她往院落深處走,一面絮絮叨叨地囑咐,「許先生恢復得不錯,他平常很喜歡運動,多數時間都泡在畫室裡,而且不喜歡別人去打擾。您今天來得巧,他剛從畫室回來,狀態看起來很好。不過您說話還是要留神一些,儘量避免刺激到他……」

  療養院的地址是從馮奕那兒打聽來的,對她欲去看許志遠的想法甚為吃驚,「你還是小心為上,別太犯傻。那傢伙有嚴重的抑鬱症和歇斯底里症,由來已久。如今他母親還臥病榻上,自己幾次三番尋死覓活的,狀態差到不能再差,你去能幹什麼?」

  可她還是堅持,不來看看,仿佛有樁未了的心願,擱在心裡沒著沒落的。

  馮奕拗不過她,還是給她安排了,千叮萬囑,「你自己小心點兒。」

  他之所以有這等神通,還是因為此時的地為已今非昔比。

  梁鐘鳴自接管遠大後,就委任他為遠大集團名正言順的副總,並得以躋身董事會,可謂揚眉吐氣。

  撇開之前被蒙在鼓裡的不快,梁鐘鳴待自己確實是不薄,因此,馮奕權衡再三,最終仍選擇留在了他身邊,人畢竟還是現實的。

  伊楠謹慎地問護士,「剛才您跟他提起我的名字了麼?」

  「提了啊!沒看出來他有什麼不高興,點點頭就讓我接您來了。」

  「哦。」伊楠放了一半的心,繼續跟上。

  許志遠住在臨湖的一面,是棟相對獨立的院落,房子三面栽了竹子芭蕉等植物,配著不遠處的湖光山色,甚是賞心悅目,且靜謐祥和。

  江護理聽伊楠誇了兩句環境好,不免得意地說道:「這是我們院最好的房子,梁先生特意選定的。」

  伊楠眉心一跳,「梁先生……經常過來麼?」

  「也不是,他可是大忙人啊!不過每個月都會抽空來一趟,他是出了名的慈悲心腸,對母親,對弟弟照顧得真是無微不至。還經常還參加各種慈善活動,出手大方得很呢!哦,梁太太倒經常來的,就是……」

  伊楠正嚼著她話語裡的滋味,見她停頓下來,不免追問一句,「就是什麼?」

  江護理含蓄地笑笑,「許先生有時候鬧起脾氣,不太肯見她。」

  上了二樓,江護理領著她從走道過去,在第二個門前停下來,先篤篤敲了兩聲,「許先生,姚小姐來了。」

  門沒鎖上,輕輕一推就開了。江護理眨著眼睛,「我在門口等您吧。馮先生特別交待的。」

  伊楠也沒把握,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95.探訪(二)

  相對于室外明媚的陽光,房間裡惡的光線要柔和得多,整面的落地窗望出去,是青蔥碧翠的樹林和草地,緊挨在湖畔。窗前擺了兩把椅子,中間用小幾隔開。右手那把椅子裡,一個身穿白色單衣的男子斜躺在上面,頭沖外,看不清他是睡著還是醒著。

  門沒有關嚴實,伊楠站在近門處,清了清嗓子,忐忑地喚了一聲:「志遠。」

  沒有動靜。

  伊楠惴惴地等在原地,馮奕的警示不期然蹦進腦子,她下意識地握緊手心,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會是怎樣的場景。

  「過來坐吧。」他毫無徵兆地開口,與此同時,身子也坐了起來。

  依舊是清秀而蒼白的面色,只是表情多少有些漠然,一雙漂亮的眼睛裡溢滿了空洞,於是唇邊掛著的那絲笑容看起來格外蒼涼。他站在那裡,手扶在椅背上,望著遲遲不動的伊楠,撇著嘴揶揄道:「怎麼?不認識我了?還是怕我呢!」

  在這種地方見他伊楠並不好受,好在環境的優美掩飾了他在此地的特殊身份。她抿了抿唇,邁步過去,在他面前站定。

  「你不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麼?」他背著手,笑吟吟地盯著觸手可及的她,眼裡卻有一簇戾色的火焰若隱若現。

  伊楠平和地迎視他,努力克制心頭勇氣的一絲緊張,綻開微笑:「我認識的許志遠待人和善,對我也一直都很好,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定定地望住她,眼裡的火焰卻倏地熄滅,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我曾經想過要殺你,你不害怕麼?」他說著,重新埋回椅子裡。

  伊楠暗暗舒了口氣,卻仍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在他對面的椅子裡坐下,凝視他無神的眼眸,緩緩道:「誰都有糊塗的時候。」她繼而輕語,「我也有過,醒來就好。」

  他輕哼了一聲,「醒來的滋味更不好受,我已經一無所有。」他閉上眼,表情落寞,卻已不再那麼憤激,懨懨道:「其實我早就可以出院了,但不想回家。事實上,我也沒有家,留在這裡,至少還可以幫大哥花掉一點,他這次賺得太狠了。」

  他笑得極為慘烈,是那種被徹底打倒在地上後全然沒有反抗能力的無奈的笑容,伊楠不忍再睹,轉過臉去,向著窗外修理的景色,卻覺得不再似來時所賤那樣美。她不禁想到,這裡的環境雖好,但志遠未必欣賞得了,所有的景致唯有在愉悅的心情下才能品味滋味來。

  「我聽說,你還在畫畫?」她儘量挑輕鬆的話題來講。

  「打發時間罷了。」他依舊神情慵懶。

  「為什麼不出去走走呢?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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