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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75 是否真能好聚好散(二)

  晚上七點,伊楠準時推開水晶坊包廂的門,志遠已經端坐在位子上,見了她,立刻含笑起身相迎,「伊楠!你來啦,隨便坐吧。」

  伊楠對他的熱情覺得多少有些彆扭,或者說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愧疚—她瞞著他曾經發生過的他根本不瞭解的一切。而他卻為著自己所認知的理由為她不遺餘力地爭取,雖然他有把事情越弄越擰的趨勢。

  包廂十分寬敞,一張十人座的圓桌很誇張的橫在中央,上面已經擺了一圈精緻的冷碟,對著這張華麗的大圓桌,伊楠的胃口更是縮減至無。

  坐下來之後才聽到志遠的解釋,「這地方我第一次來,也怪我沒跟人交待清楚,只說要訂水晶坊,她們還以為設晚宴呢,結果撥了這個豪華間,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可以換小的。」

  伊楠趕緊擺手,「別麻煩了,就這兒挺好。」她的來意也不在吃上,只想解釋清楚了儘早離開。

  志遠便笑著讓她點菜,兩人免不了要推來讓去一番,總算把菜色搞定。

  等上菜的間隙,包廂裡突然安靜了下來,志遠深吸了口氣,又徐徐呼出,伊楠能感覺出來他似乎有一絲緊張,就像當年在學校,他偶爾會朝她靦腆地笑一樣,那種熟悉而親切的感覺在心裡徐徐飄過,她一時恍若夢中,覺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實。

  「伊楠!」他喚了她一聲。

  伊楠控尋的目光投向他的面龐,才發覺其實一切都變了,他的目光不再似以前那般澄澈寧靜,那裡面躍動著的是此時的她所不懂的東西,仿佛憂鬱,又仿佛——急躁。但又似乎只是一刹那的感覺,稍縱即逝,因為他始終是含著溫暖的笑意望著她的。

  「關於你辭職的事,馮奕跟我說了,我的意見很簡單——不會同意。」

  伊楠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志遠已經把手一擺,「你什麼都不用解釋,我心裡清楚得很,今天把你請來就是想解決問題的。」

  伊楠驚詫地瞪著他,許志遠的臉上卻是一副盡在把握的神色,隱約流露出一絲得意,「一會兒還會有個人過來。」

  瞧著他一臉神秘的樣子,伊楠隱約意識到了什麼,呼吸皺緊,本能地想要說些什麼來阻止,然而一時之間又找不出合適的說辭來,思緒漸趨混亂,還沒理清,身後的門已經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她沒有回頭,卻直覺有種熟悉的氣息在逼近,她眼睜睜地看著志遠輕揚微笑,站起來喚了一聲,「大哥!」

  伊楠的臉色赫然間變了。

  耳邊傳來梁鐘鳴那經久不變的磁性男中音,連一絲厭倦之意都令伊楠如此熟悉,「你又在搞什麼?」

  伊楠低頭飲了一口微涼的茶水,先苦後甜,繼而是揮之不去的澀意,她始終沒有抬頭去看梁鐘鳴,眼角的餘光卻能感知他在志遠的另一側坐了下來,他應該已經看到自己了,所以也很快保持沉默。

  志遠坐在兩人的當中,猶如某場賽事的裁判,並不輕鬆,他素來忌憚不怒而威的大哥,今天能有這樣的膽識把兩人請到一起實屬不易。

  間伊楠和梁鐘鳴沒有人有拍案離開的意思,志遠不覺暗松一口氣,立刻抓過桌上的紅酒瓶,先給梁鐘鳴面前的杯子裡斟滿,接著是伊楠和自己,這一過程中,沒有任何人有說話的欲望,志遠忽然覺得他正努力撐起的不過是一台獨角戲而已。

  他沒有沮喪,左右各瞥了一眼,清清嗓子道:「我想你們應該都明白我今天請你們過來的目的。」

  伊楠繼續盯著面前的茶杯,而梁鐘鳴繼續保持沉默。

  「你們一個是我最親的人,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喜歡做選擇題,一定要二選一,我希望,」他咽了口唾沫,滋潤一下乾燥的嗓子,然後勇敢地說道:「希望你們能把過去不開心的事都忘掉。」

  梁鐘鳴的面色逐漸陰沉,志遠瞄到了,心也跟著略略下沉,但硬著頭皮說完,「也希望大哥你能給伊楠一個留在雲璽的機會。」

  在他的發言後面是死一般的寂靜,在這可怕的靜默中,又似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醞釀膨脹。

  志遠心一橫,把手上的杯子舉了起來,「如果你們能給我個面子,就把這杯酒喝了,然後既往不咎。」他說完,自己先揚脖把整杯紅酒灌了下去。

  伊楠有些坐不住了,她轉動頭顱,先看到了志遠通紅的面龐,然後對上樑鐘鳴似海一樣深沉的眼眸,她猝然低下頭去,這樣的場面猶如行刑,她真後悔一時心軟答應了志遠。

  「姚小姐。」梁鐘鳴盯著她終於開口了,語氣是一貫的溫和而疏離,「許董的誠意你也看到了,雲璽……希望你能留下來,還請你慎重考慮,可以嗎?」

  志遠通紅而尷尬的臉龐頓時增添了幾分亮色,感激且難以置信地瞅了一眼梁鐘鳴,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確的表態。

  伊楠望著前面,怔怔地若有所思,直到志遠輕輕叫喚了她一聲,才把她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她轉臉對志遠展開一絲笑顏,「對不起,我離開雲璽絕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因為梁先生對我有過什麼不敬之詞。對於未來,我已經有了自己的規劃。我打算出去念書。」

  她說著,目光快速掠過梁鐘鳴的臉,他低垂著眼簾,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情。

  志遠明亮的眸子迅速黯淡下來,「讀書?去哪兒?」

  伊楠抿了抿唇,低聲道:「英國。」

  這回連志遠也沉默了,他發現自己的作法其實很愚蠢,以為把他們拉出來就可以談和,卻不知梁鐘鳴如果真有威脅到伊楠的利器,她是完全可以擺出這樣一副自願的姿態來的。

  他給自己又斟滿了一杯酒,适才那杯的酒勁正在腦袋裡蓄勢待發,一時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咬咬牙,還是把這一杯給一股腦兒倒了進去,他寧願要那種暈乎乎的感覺,也好過讓自己喘不過氣來的鬱悶積壓在胸膛裡。

  這第二杯酒灌下去簡直恰到好處,身子頓時輕盈地漂浮起來,象踩在雲層裡,綿軟舒服,他忍不住想再來一杯,手剛摸到酒瓶,就被梁鐘鳴奪了過去,他的嗓音裡帶著一絲嚴厲,「你胡鬧什麼!」

  志遠忽然間沒有任何徵兆地就勢向梁鐘鳴倒過去,瘦白的手死死揪住梁鐘鳴的衣領,「大哥!你早就煩我了是不是?你一定覺得我很累贅是不是?」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伊楠震驚不已,她沒料到剛才好好的志遠會像個歇斯底里的人一樣撒酒瘋,她迅速地瞥向梁鐘鳴,恰好捕捉到他眼裡霎那而過的一絲嫌惡,那樣的表情伊楠以前從來沒在梁鐘鳴臉上看到過,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是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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