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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伊楠的眼圈倏然紅了,只覺得無地自容,她的自信和年輕的驕傲在這個人面前被徹底擊毀了!可是她不能哭,絕不能在他面前哭!

  她輕輕抽了抽鼻子,努力吞咽下那一絲已爬至喉嚨口的啜泣,抬起頭,居然還擠出了一個微笑!

  在眾人詫異而不解的目光中,她隱忍著走上前,將手裡的藥品遞向坐在梁鐘鳴身旁、始終臉色叵測的馮奕,啞聲道:「麻煩您給梁先生用一下,謝謝。」

  馮奕略微一怔,還是很有涵養地接過去,說了聲「謝謝」。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伊楠出人意料地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扭頭徑直走了出去。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她已經做好了辭職的打算。既然傻事已經做下了,後悔於事無補,就讓她勇敢地承擔這難堪的後果吧!

  二十二歲的伊楠在走向自己座位的時候,心中湧起來的是因為悲愴而產生的豪邁!

  不要緊,她還年輕,還可以從頭再來,無論是工作還是愛情!

  然而,她又怎會料到,一切,才剛剛開始!

  第二天,伊楠就將一紙辭職書遞到上司劉濤的手裡。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劉濤頗感意外,很自然就聯想到了潑茶事件上。以劉濤的眼光看來,伊楠雖然初出道不經事兒,但性格絕不至於如此脆弱,否則當初也不會從五名高才生中脫穎而出,被他相中了。

  然而,畢竟人不可貌相,沒人能百分之百看准另一個人,時間是最好的檢驗。昨天的意外其實遠大的幾名高管壓根兒就沒把它當回事,可伊楠杵在總經理辦公室時那副惶懼委屈的模樣實在令劉濤失望。如果她連這點兒小事都經受不起,此時主動要求離開,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只是眼下遠大的審核才剛開始,他根本沒時間分神,於是打算暫時將此事壓下,日後再說。

  伊楠眼看著劉濤的神色從最初的驚訝到短暫的躊躇,最後又恢復了平靜。

  「小姚,辭職不是件小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這樣吧,你先冷靜幾天,等遠大這檔子事過去了,咱們再好好談談,啊?」

  未等伊楠張嘴申辯,他已經很快轉到正事上去了,又是打電話又是叫人來,徹底將伊楠晾在了一邊。

  走出他的辦公室,伊楠怏怏不樂,著實感到鬱悶。她本想來個快意恩仇,沒想到一掌擊在棉花上,自己使那麼大的勁兒,別人根本沒在意。

  目光掃了一圈大廳,看同事都忙忙碌碌地穿來穿去,她的心裡又止不住湧起眷戀。她才剛剛適應並熟悉了這裡,卻因為一個莫名的理由要走,究竟是否值得?

  既然暫時走不了,活兒還得照幹,伊楠再覺得彆扭,在劉濤手下做事,也不敢造次。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等竟是半個月。

  這期間,公司的工作重心自然是應付遠大的審核。梁鐘鳴除了那次出場後就再也沒露過臉,倒是馮奕時不時來點個卯。

  這位遠大的總裁特助看著面和心善的樣子,其實比總裁都難對付,但凡被他揪到破綻的地方,必定要刨根問底,窮追不捨。找出問題後,如果不按他的意思解決,遠大沒人敢在審核欄裡簽字。一來二去,同事們都摸到了他的脾氣,分外忌憚起來,私下裡稱他是笑面虎。

  然而,大家又很快發現這位人人頭疼的笑面虎對伊楠卻格外客氣,只要是她遞過去的資料,他幾乎不怎麼為難就直接pass了。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漸漸地,不管是本部門的,還是別部門的,找伊楠遞資料的同事越來越多。

  他們公司小,同事之間的關係都不錯,拂了誰的面子都不好,況且伊楠也無非就是跑個腿兒,只要客戶收,她就送。

  劉濤何等聰明的人,冷眼旁觀,就覺察出這其中必有奧妙。當然,熱衷於八卦實非他的本意,哪怕馮奕真的看上了伊楠,與他也沒有多大關係,他的目標是順利通過審核,把遠大拿下。李岩跟梁鐘鳴在國外讀書時有過幾面之緣,他借著這層關係,前一陣子又全身心地努力了一把,恒久才得以躋身遠大供應商競標的行列,但畢竟產品本身最有話語權,接下來能不能真正入圍還得靠恒久自身的實力。因此,只要有一線可能,劉濤都不願意放過。於是他果斷地遏制住了公司內部關於伊楠與馮奕關係的各種猜測,還格外提拔伊楠做了遠大專案的特別助理,逢大會小會都拉著她一起去聽,對她辭職的事更是隻字不提。

  伊楠對自己的處境唯有用「哭笑不得」來形容,一個即將要離開的人,居然在最後時刻受到重視,而歸根結底原因竟是遠大!

  伊楠對馮奕並不陌生,但也談不上熟悉,因為在以往的接觸中,大多數時候他都像一件擺設,隱沒在梁鐘鳴的身後,從不突出自己,惹人注意。如今,她看著馮奕彬彬有禮、笑容可掬地對待自己,實在猜不出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作為梁鐘鳴最親近的下屬,她跟梁鐘鳴的關係,馮奕想必是清楚的,但他從來沒在伊楠面前提過一個敏感字眼。而從他的笑容裡,伊楠也找不出一絲嘲諷或是耍弄,這讓伊楠心上盤桓良久的難堪和彆扭逐漸淡化下來。

  伊楠對馮奕本來印象就不壞,再加上恒久這邊的推波助瀾,所以審核接近尾聲時,她幾乎成了馮奕在恒久的臨時秘書,只要他來,很多協助工作理所當然就由伊楠來承擔。

  在半個月的共同努力中,伊楠也有了莫大的成就感,但她並未忘記自己辭職的事。對她來說,說出去的話等於潑出去的水,沒法輕易收回。而且就眼下的局勢來看,遠大遲早會成為恒久最大的客戶,這也意味著在不久的將來,她很有可能與梁鐘鳴再度狹路相逢。即使這種可能性極小,但它畢竟存在,伊楠不想被這股無形的壓力所干擾。因此,走,是她唯一的出路。

  當形勢越來越明朗時,伊楠覺得是時候跟劉濤好好談一談了。

  當她一臉凝重地走進來,劉濤就隱約明白了她想談什麼,特意放下手裡的事情,客氣地給她讓了座,還親切地主動拉了幾句家常。

  伊楠單刀直入地再次提出要走,但劉濤早已準備好了一套挽留之辭。

  在試探、規勸和利益誘惑三管齊下中糾纏了一個多小時,劉濤驚異地發現,這女孩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固執,他說得滔滔不絕,她也誠懇地聽了,末了還是搖頭。

  由此,劉濤更加斷定她離職的目的絕不像她表面所說的那樣簡單。就最近半個月來看,她的表現優異,且在同事與客戶中間左右逢源,稱得上順風順水,又何來「工作不適應」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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