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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邵雲站在她跟前,她抬頭望瞭望,微笑著站起來。

  「花呢?」

  孔令宜先是一怔,然後才明白他所指何物,淡淡道:「哦,我送人了。」

  「為什麼?」他不解。

  「我對花粉過敏。」她輕描淡寫地說。

  「是麼?」邵雲狐疑地盯視她的面龐,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又不便深問,於是聳聳肩,放棄了。

  「通知製造部的時副總和王工,哦,還有老盧,下午兩點在第二會議室開會。另外,你幫我準備這些資料。」他說著把手裡的一張字條遞過去。

  孔令宜邊接過來,邊點頭。邵雲要召集的這幾位元都是機械製造部的頂樑柱,看來戴軼舫的建議已經深得邵雲的贊許,他做事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一旦決定了,就會立刻付諸實施。

  因為是純技術性的討論,孔令宜無須參加。她坐在位子上僅需過濾永無止境的文檔。

  她的辦公桌正對著門,因為總有人來來往往,門平常老開著。門外就是開闊的辦公大廳,數排藍色格子間裡,人頭攢動,還有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每天都是這樣,單調而乏味地重複著。

  她有點走神,也許因為戴軼舫送的那束花和他臨上飛機欲言又止的神情,也許因為其他。

  「孔小姐,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掌心的炙熱令她很不習慣。

  她只是含笑點了點頭,帶著點疏冷,然後目送他消失在安檢門內。

  他很優秀,她知道,可是她的心多年前就已經冰封,再也熱不起來。

  耳朵邊起起伏伏地響著同一曲樂調,漸漸鑽入腦子,打斷了她的思路。她停頓下來,細細地聆聽。是邵雲的辦公室裡傳來的,應該是手機鈴聲,反復響了多次,也許是有急事。

  孔令宜推門進去,果然看到邵雲扔在桌子上的手機不斷地震動,每次開重要會議,他都不會帶手機。

  她覺得奇怪,他的鈴聲她很熟悉,向來只分兩種,私人的和公務的,而現在耳中所聞的卻哪一種都不是,但是非常好聽。

  她拿起手機掃了一眼螢幕上閃爍的提示,表情頓時僵滯。

  打電話的人十分執著,六十四聲和絃還在動聽地旋繞,而她開始覺得刺耳。

  緩緩放下手機,她有些迷惘於自己的反應,是一種很直覺的被針輕輕刺過的感覺,轉瞬即逝,可她過於敏感,還是捕捉到了。

  她最終什麼也沒做,搖了搖頭,無聲無息地退出來。

  曼芝接到淑珍的電話時,正在申甯路的新店鋪裡跟人聊天。

  淑珍在電話裡急得都哭了,話也說不清。

  「嫂子,慢慢說啊!別著急。到底是怎麼回事?」

  曼芝邊聽邊皺起了眉頭,她沒想到一向老實謹慎的哥哥會這麼大膽,捅了如此大的婁子。

  「好吧,你別哭了,我這就回去。」她最後說。

  掛了電話,她跟房東打了聲招呼就匆匆走了,店鋪的事也只得暫時撂下。

  哥哥蘇海峰已經避到鄉下親戚家去,父親蘇金寶一如既往地遇到事情就唉聲歎氣,一點辦法也沒有。

  淑珍見了曼芝,忍不住眼淚又嘩啦啦地淌出來,「欠了二十萬哪,你說我們怎麼還?拿什麼還?」

  曼芝緊緊抿起了嘴,這事兒的確嚴重,她喃喃自語,「哥哥怎麼會這樣?他從來不賭的。」

  「還不是紮的好道兒!」淑珍突然眼裡就噴出火來,「好端端的,那幫人就拉他去賭,他不肯就不放他走!曼芝啊,你多虧離了婚,邵雲不是東西啊,瞧瞧他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好人都要被帶壞的!」

  曼芝心裡極不是滋味,她覺得邵雲不至於要陷害哥哥,可是眼前淑珍涕淚交加的控訴令她啞口無言。

  「當初我就跟海峰說,你去找他,好歹讓他幫你在邵氏安排個事做,錢不多沒關係,安安分分的比什麼都強。可是邵雲不肯,偏讓他去包工,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還是跟著那樣的老闆!」

  淑珍說得振振有詞,全然忘了當初海峰拿回第一筆錢時的歡欣雀躍來,只覺得一切都是個圈套,「這下好了,什麼都賠了,要債的下午剛走,說明天還會來……嗚嗚,我都不知道這日子怎麼過了。」

  曼芝咬了咬牙,說:「我來給邵雲打電話吧。這事兒,還得找他。」

  會議延續了兩個多小時。

  老盧是最資深的機械工程師,對行業的走向一直相當關注,但這些平常都只當茶餘飯後賣弄的談資。沒想到這一次老闆會動真格走這條險徑,老盧簡直又喜又驚。

  其他的幾個人也都情緒激昂,畢竟弘揚本部門士氣的時刻到了,時副總在會末幽默地總結了一句:「總算輪到咱們鹹魚翻身啦。」

  於是引來哄堂大笑。

  在座的都是跟隨邵雲多年的心腹級人物,即使在私下裡也很談得來,但是玩笑歸玩笑,邵雲還是對他們再三強調了保密的重要性。

  回到辦公室,孔令宜一眼瞅見他的氣色,就露出了然的微笑。她把一摞過濾好的檔遞過去,順便又加了一句:「你的手機剛才響過。」說得漫不經心。

  邵雲沒太在意,「哦」了一聲,進去了。

  她不知怎的,有點不安,沒來由的。看看時間,便站起來,敲門進去,直接走到咖啡機旁,鎮定自若地操作。

  邵雲站在窗邊講電話,背對著她,看不到臉上的神色,只聽到間或有短促的應答聲,夾雜著一絲焦躁。

  「你別急,我來處理。」他低低地說完,終於收了線。

  轉過身來,孔令宜才望見他擰緊的雙眉,目光不知落在哪一點上,定定地不動。

  大凡離了婚的雙方,再有聯絡,通常都是這樣一副煩惱的氣色吧。

  她忽然不露聲色地笑了一下,把咖啡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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