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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曼芝沒有注意到邵雲的眼中結滿了嚴寒,他投向她的目光不復溫暖,只有冰窟一般的絕望。

  他鬆開了她,赫然扭身走到窗前。

  曼芝偷偷地伸手拭去溢出眼眶的淚水,慶倖邵雲沒有回頭,她不習慣在他面前流淚。

  兩分鐘後,她平息了心潮,在邵雲的身後輕輕開口,「我還有事,先出去了。我們……都冷靜一下,晚上回去再談,好麼?」

  「沒什麼好談的,我還是那句話,你必須離開邵氏。」他背對著曼芝,冷然道。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曼芝被邵俊邦擺佈,成為牽制自己的一個工具。

  邵雲承認自己在謀略上與邵俊邦比確實還遜了一籌。每一次落子下去,邵俊邦都已是深思熟慮,成竹在胸。要贏他,遠沒有想像的容易。兵戎相見之時,最忌衝動,自己太在意曼芝,有她夾在中間,他獲勝的把握幾乎為零。

  然而,他的這種想當然的論調再一次挑起了曼芝的不滿。平心而論,曼芝也並非一定要待在邵氏,只是既然來了,又答應了邵俊邦會好好地做下去,她就必須言而有信。如果邵雲的建議是建立在善意及正常的基礎之上的,她或許還願意考慮。然而他竟然如此武斷地將她當成邵俊邦對付自己的工具,這完全就是對她智慧和能力的蔑視,更何況,她並沒覺得邵俊邦作出的任何決策都僅僅是針對邵雲。他是一個集團的總裁,著眼點必須從高處出發,曼芝認為那些決議都是合乎正常邏輯和考慮的,邵雲未免太過主觀了。

  曼芝低聲但鄭重地回答:「如果僅僅是你剛才說的那個理由,我是絕對不會走的。」靜默了一下,又婉轉地勸道,「如果要公司好,內部的人應該團結才是,你對二叔的態度實在是……」

  邵雲的忍耐已到了極限,倏然轉過身來,怒不可遏地喝止她:「蘇曼芝,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他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氣,冰冷地說:「總之,明天你不用再來公司,餘下的事情我會處理。」

  曼芝再也無法忍受他的自以為是,昂起頭,不再低眉順眼,既惱且怒地揚聲回擊:「你憑什麼替我安排?我離不離開該由我自己決定。我們的協議裡不是已經說得清清楚楚的嗎,彼此不干涉對方!難道你忘了不成?」

  她確實急了,幾乎有些口不擇言,「協議」二字就這麼脫口而出。邵雲的臉刹那間變了顏色。

  他朝她點著頭,笑得極冷,「很好,原來你心裡始終牢記著我們的協議呢!」

  曼芝一瞬間也怔忡起來,他們現在的關係,的確跟訂協議的時候相去甚遠,此刻提出這個茬兒來,確實不妥。她的臉上顯出些許不安。

  邵雲再次靠近她,微眯的眼中含著幾分嘲弄,「可惜,你那三條協議,我唯一能夠遵守的大概只有關於萌萌身世的這一條了。」

  他盯著她惶惶然的眼眸,繼續道:「如果我沒記錯,你所約定的第三條,早在幾個月前就被我們雙方抹殺了,不是麼?」

  曼芝的面色在他的譏諷中怒極而紅,他如此輕佻的言語讓她感到深深的羞辱。

  她突然痛恨自己竟然會把應該牢牢謹記的約定拋到九霄雲外,以至於面對著他的冷嘲熱諷,她連還擊的資本都沒有,簡直是——自取其辱!

  「至於第二條——我們的十八年之約……」邵雲俯望著她,一寸一寸地審視她精緻的臉蛋、晶亮的眸子、嬌挺的鼻樑,還有嫣紅的唇瓣。激憤染紅了她的雙頰,如同晶瑩的粉瓷般熠熠生光。

  他擲地有聲地下了定論,「對不起,我也不能遵守。」

  他貪戀著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又怎麼捨得將她放走!

  短短的時間裡,邵雲已經想清楚了,即使她真的恨自己,他也不準備放棄她。就像當初他娶她時,也並不是因為愛她才那樣去做一樣。如今的局面,最壞也無非是回到從前。就當中間的一切全沒發生過。

  他緩緩地湊到她耳邊,曼聲低語:「我這輩子絕不會放你走的。哪怕你恨我,也休想從我身邊逃開。你現在是不是特後悔當初沒能跟我簽下一個書面的檔?」

  曼芝死死咬住下唇,她在邵雲的臉上看到的是令她深惡痛絕的笑容,帶著魔鬼般的得意。

  曾經,曼芝以為邵雲只是一個牙尖嘴利難纏的公子哥兒。他的心還不至於太壞,他還知道在曼綺離去時要替她討回些公道,以至於和父親決裂。他對自己,也似乎越來越親和,某些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很寵她的。然而,望著眼前的邵雲,曼芝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再次面臨瓦解的危機。

  原來在他的眼裡,自己只是一個可以用來逗樂的寵物,不能違逆他的思想!他無視曼芝的尊嚴,單方面破壞了協議,現在居然還能這樣篤定自若地拿協議來肆意取笑她!

  在極度失望之後,理智終於重回曼芝身上。再次看向邵雲時,她眼眸晶亮,目光中重新凝聚起往日的犀利,「在你眼裡,大概所有的協議和約定都只是一堆狗屎。」她低聲而沉穩地說,眼中帶著慣有的倔強。

  邵雲驟然間聽到她這樣的語句,猛地瞪住她,眼中難掩驚詫。

  曼芝無懼地迎視著他,靜靜地說:「但對我來說不是。我清楚我們協議裡的每一個字,也會——牢牢地去遵守它!」

  她陳述完畢,掉頭向門口走去。

  直到她的背影即將消失,邵雲才猛醒似的吼了一聲:「你給我回來!」

  他的怒吼根本沒有鎮住曼芝,她的腳步也沒有絲毫停頓,就那樣大踏步地摔門而去。

  冷戰持續了一周,連申玉芳都覺察了。

  曼芝向來起得早,草草用過早餐後就往公司趕。臨走,總要不放心地囑咐申玉芳,萌萌大概會在什麼時候醒,要穿的衣服她都已經拿好,放在床邊了。

  這天,申玉芳「哦哦」地應著,想跟她說兩句,但見曼芝行色匆匆,只得罷了。

  過了一會兒,邵雲才慢吞吞地粲樓梯上下來,面色陰沉,鬱鬱寡歡。

  申玉芳坐在邵雲對面,看著他有些落寞地吃早點,小心地開口詢問:「你和曼芝這一陣是不是鬧彆扭了?」

  邵雲怔了一下,繼續往嘴裡塞麵包,面無表情地說:「沒什麼。」又慢吞吞地反問了一句,「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麼?」

  申玉芳見他並不想跟自己深談,輕輕歎了口氣,也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一室的寂靜,母子二人如此無言的相對令申玉芳莫名地起了一些感傷。她無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邵俊康尚未發達時家裡和睦的景象。

  到了吃飯的時間,一家人就自覺聚攏到桌子前,就著粗茶淡飯熱鬧地吃起來。邵俊康總是最先撂下碗筷,坐到邊上去翻報紙。邵雷還很小,連吃飯都貪玩,老喜歡跑下桌去跟哥哥鬧一鬧,惹急了邵雲,兄弟兩個就圍著桌子頑皮地打轉。申玉芳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勸阻,最後總是由邵俊康出面,才能令兩個孩子安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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