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蘭思思 > 北京,終究與我無關 | 上頁 下頁
三八


  十有八九爸爸已經跟媽媽提過她跟李耀明的事兒了,媽媽並沒有顯出很吃驚的模樣,但失落總還是有的。

  只是她這趟過來也不純粹是來譴責女兒的,不管陶潔做了多令她不滿的事,女兒總歸是女兒,陶媽媽心裡,疼愛比責備要多,否則也不會不顧顏面來北京看她了。

  她望著陶潔語重心長,「不管你跟他處得怎麼樣,有些關口還是要把住的,否則將來吃虧的總是你自己……」

  陶潔心裡煩亂,卻還得頻頻點頭,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她通知了李耀明,讓他暫時別回來,但是那只襪子……

  媽媽的語氣一降,氣氛頓時鬆快了一些,爸爸乘勢把隨身帶來的一隻旅行包拉到腳跟前,「來,小潔,爸爸給你帶了好多你愛吃的東西過來,瞧,肉脯、蜜餞、魚鬆……哦,還有你媽媽給你買的新衣服!」

  東西一樣樣被拿出來,陶潔暫時恢復了歡快,象小時候期待出差歸來的爸爸變戲法那樣蹲在他的腳邊,看他從包裡一件件地把包裝好的東西拿出來,沒一會兒,沙發上就壘起了高高一摞。只是陶潔卻難拾幼時那種全心全意的滿足感。

  衣服是媽媽挑的,她瞥了眼陶潔身上那件還是從家裡帶過來的秋衣,語氣裡有點心疼,「你說你這孩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放著家裡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非要跑這兒來受罪!」

  一隻紙袋子沒放穩,從沙發沿上滑了下來,媽媽見狀俯身去拾,目光卻瞬間被地上的某樣東西吸引過去。

  等陶潔跟爸爸把行李包掏空了,拍拍手準備起身安置這批新到物資時,一隻灰色的襪子晃晃悠悠地出現在她眼前,圓弧狀的鱷魚標記赫然在前,襪子上還沾著幾縷纖維塵埃,以及一股濃郁的汗臭味兒!

  捏著襪子的,是媽媽那只淨白冰涼的手,她的臉帶著嫌惡與震驚跟襪子一起映入陶潔的視野。

  「這是什麼?」媽媽的聲音有點顫抖,剛剛還笑微微的爸爸此刻也變了臉色。

  「……」陶潔沉默了,她無話可說。她知道繼續撒謊只會讓媽媽更憤怒。

  「姓李的就住在這裡,和你一起,對不對?」媽媽厲聲問道。

  「他叫李耀明。」陶潔忽然抬起頭來,靜靜地說,她對媽媽一口一個「姓李的」非常不滿。

  媽媽用陌生的眼神望著她,又轉頭看看爸爸,「你,早知道?」

  爸爸搖了搖頭。

  媽媽呼地站起身來,「老陶,我們走!」

  爸爸遲疑了一下,終於也站了起來,看著女兒垂首默然的模樣,又感到有點不忍,「小潔……」

  喚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門重重闔上的聲音把陶潔震得頭下意識地一抬,房間裡又只剩了她一個人,和一盞恍惚的銀燈。只有沙發上堆高的那一摞東西提醒著陶潔,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起身,走到沙發跟前,又彎下腰去,把媽媽狠力拋下的那只襪子拾起,漠然瞅了兩眼,奇怪自己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張惶失措的心情了。

  提著襪子走到垃圾筒邊上,她手一松,襪子飄然落下。

  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稍頃,李耀明的身影出現在陶潔面前。

  「他們走了?」他一臉倦意。

  陶潔看看他,「你早回來了?」

  「是啊!沒敢進來,在門外站了會兒,真夠涼的。」

  他說著把電腦包從肩上卸下,一時也無話可說。眼角瞟到沙發上好多吃的,遂走過去,拾起來看了兩眼,「你爸媽可真疼你啊!我拆一包肉脯吃了哈,今天晚飯都沒吃,餓死我了。」

  身後沒有響聲,李耀明扭過臉去一看,陶潔站在離他兩米開外的床邊,面頰上流下兩行熱淚,她哭了。

  這天晚上,陶潔給爸媽撥了好多個電話,媽媽都不肯接,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她的授意,連爸爸也不接她電話了。

  李耀明坐在沙發裡一言不發地看她忙活,他已經從剛才陶潔簡約的描述中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束手無策的同時,對陶潔父母的態度也心存不滿,他是真心對他們的女兒,可他們卻把自己視作洪水猛獸。再說陶潔早就成年了,她愛幹什麼為什麼還要事先爭得父母的同意,又不是小孩子。

  他自己是出生在一個有兄弟姐妹的家庭,自然無法理解陶潔父母對獨生女兒的溺愛心理。

  大半夜,兩人均無心睡眠。

  李耀明看著陶潔滿面愁容,忍不住道:「你別這樣了,既然他們知道了不是挺好,反正這都是早晚的事兒,我不是早就說過,早點見一見你父母,比現在這樣被動的局面強不知多少呢!」

  陶潔煩躁地翻過身,趴在枕頭上,她沒法把母親的那些原話傳遞給李耀明聽,太傷人了,她怕他暴跳如雷。

  大約一點多鐘時,陶潔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立刻抓過來接聽。

  是爸爸打來的,聲音象作賊,「小潔,你別給我們打電話了,你媽不讓接。我就跟你說一聲。」

  「爸,你在哪兒說話呢?」

  「衛生間。」

  「哦——媽媽她……」

  「唉,她不就那脾氣嗎!不過小潔,這次的事,你也不對。」

  陶潔很少在父母面前撒謊,尤其是在父親面前,她臉上露出慚愧之色,輕輕地問:「爸,你還生我氣嗎?」

  爸爸一聲嘆息,卻沒有回答她,轉而道:「你別著急,既然你媽肯來北京,對這個局面心裡也肯定有數。等明天我再勸勸她。」

  「謝謝爸爸。」陶潔嗓子眼裡驀地又哽咽起來,她覺得她每件事做得都很盡力,卻沒有多少人對她滿意,這種挫敗感是她來北京之前從未領受過的,只覺得滿心都是又苦又鹹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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