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蘭思思 > 北京,終究與我無關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
黑色星期一註定變得如墨一般黑暗了。陶潔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做什麼事都沒心思,心情被憤懣與委屈以及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所籠罩,這幾味情緒中最具殺傷力的是對自信的摧毀,沒有什麼比懷疑自己的能力更讓人感到沮喪的了。 下班回去,她急於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李耀明這天直到過了十一點都沒回來。 陶潔洗完澡,看了會兒電視,依舊無精打采,索性關了電視躺在床上發愣,越想心越不甘。 她雖然一向脾氣和順,隨遇而安,也很少計較得失,這樣的處境又是第一次遇到,但個中滋味卻令她難以消受,她感到的是一種來自無形的帶著一點侮辱的壓力。 她難道真的得這樣忍氣吞聲地接收降臨到自己身上的一切嗎? 李耀明開啟門鎖的聲音驚動了陶潔,她等得連傾訴的欲望都消弭殆盡了,雙眼微闔,懶得爬起來迎他。 「陶子,睡了?」 黑暗中傳來李耀明試探性的搭訕,他連燈都沒開,怕吵醒陶潔,確認陶潔已經睡著後,他的行蹤更加象個地道的小賊,躡手躡腳走進衛生間簡單地刷了牙又洗了把臉,緊接著,又摸黑上了床。 他象藏匿贓物似的把自己小心輕放在床的一側,與陶潔並頭,重心全部壓下的一刻,他由衷地從胸腔裡呼出一口氣來,能這麼舒舒坦坦地把自己平放下來實在是太幸福了。 「你怎麼沒洗澡?」身邊的陶潔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把李耀明激出一身冷汗。 「你沒睡著啊?」他扭頭看看她瘦削的後背,又伸手上去友好地撫摸了一下。 「先去洗澡。」陶潔悶悶地說,她媽是醫生,她打小就聞慣了流蘇水的味道,沾染了一些潔癖。 「我都睡下了,要不明天洗,我保證。」李耀明想耍賴,他累得實在不想動彈。 陶潔不悅,扭開了檯燈,坐起來,一臉慍意,「你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不洗澡就別上床!」 「你今天怎麼了,誰又給你氣受了?」李耀明驚訝地探頭張望,陶潔很有力度得把頭往邊上一撇,不給他看,聲音還是氣鼓鼓的。 「就是你!你不洗澡就上床!」 「神經!」李耀明也來氣了。 他加了五個小時的班,早已累得要命,回來還要看陶潔的臉色,擰勁兒一下子也起來了,不就是一天不洗澡麼?至於要這麼大呼小叫的對自己?! 他翻了個身,轉過去背對著她,「我今天還就不洗了,你能怎麼著吧!」 陶潔氣苦,心頭的怒火更是莫名向上躥!呆楞片刻後,她一掀身上的薄被,自己跳下床,然後俯身把被子跟枕頭都抱在懷裡,蹭蹭蹭跑到沙發跟前,象扔破麻袋似的把自己扔了上去,眼淚卻象決堤一般往下淌。 心情更加糟糕。 她也明白自己這樣有點無理取鬧,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僅僅在三個月前,她還過著優哉遊哉的生活,所到之處,無一不是友善的面孔。到了北京之後,卻象被一下子空降到了沙漠,風刀霜劍嚴相逼。唯一可以訴訴苦的李耀明卻除了上班就是加班,好容易回到家,也累得只想往床上趴了。 難道這就是她費了老大的決心,甚至不惜跟母親翻臉贏來的結果——媽媽至今都不肯接她的電話! 這是她內心真正想要的生活嗎?她第一次對自己當初的選擇產生了懷疑! 屋子裡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動靜,李耀明沒有爬起來哄她,他似乎也賭上這口氣了。 陶潔間或輕輕抽泣一下,她不想讓李耀明聽見自己在哭,更不想讓他覺得她是在拿哭泣威脅他。她只是忽然對這種沒完沒了的日子起了一絲膩煩! 原來過去幾個月的歡樂只是表像,只要稍稍一點誘因,就能引發她內心真實的感受。 她又彷徨又失措,人最怕的是否定自己曾經作出的抉擇。 眼淚順著面頰淌下,又滴向身下的布衣沙發,她習慣性地探手去抹,卻什麼也沒摸到,只有一片依稀的暖意。 黑暗中,傳來踢踏的腳步聲,李耀明到底還是從床上下來了,站在沙發面前,陶潔屏住氣息,渾身不動,兩人象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 良久,李耀明歎了口氣,還是妥協了,「我去洗,行了吧?」 很快,衛生間裡就傳來稀裡嘩啦的弄水聲。陶潔抹了抹腮邊的淚水,心漸漸軟了下來,适才在腦海裡激湧奔騰的「叛逃」的念頭總算如退潮般徐徐散去。 李耀明洗完澡出來,見陶潔還蜷在沙發裡不動,他走過去,隔著被子把她擁進懷裡,低聲下氣地說:「還生氣哪!我都洗過澡了,你聞聞,香噴噴的。」邊說手腳邊不老實起來。 陶潔推了他兩把,「別鬧了。」但終究架不住他嬉皮笑臉地猴上身來,最終放棄了掙扎,由著他把自己抱上了床。 兩人相擁躺下,陶潔借著月光,手指無意識地擺弄李耀明睡衣前襟上的一個橡皮標記。 「耀明,咱們非得留在北京嗎?」她幽幽地問了一句。 李耀明嚇了一跳,「說什麼傻話呢,咱在北京都紮一半根了,怎麼能半途而廢!」 「哪有一半?」陶潔仰起臉來反駁,「房子、車子、戶口,要什麼沒什麼!」她心裡一恨,脫口又加了一句,「住在這種地方,感覺自己就像只老鼠似的。」 李耀明臉色一變,坐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她,「陶子,你究竟是怎麼了?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胡說!」陶潔也為自己剛才不經大腦的一句話感到後悔,但那確實是她心底真實的想法。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