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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回去的時候,趙靜竟然在。我一個人正悶悶的有些難受,見她回來,十分高興,驚喜的說:「回來了?你女兒病好了沒?」她搖頭,滿臉擔憂:「沒呢,低燒不退,送到醫院隔離起來——擔心是非典。我回來收拾些東西。」她臉色蠟黃,憔悴不堪,頭髮亂糟糟的。我忙說:「別擔心,小孩子發燒,很正常,沒事的。」她點頭:「嗯,我瞧著也不像,可是醫生說,還是觀察一下比較好。」提著包說:「我走了,幫我跟經理說一聲。」我答應了,見她精神不大好,說:「要不要我送你?」她搖頭:「不用了,你一個人,多注意點。」匆匆下樓。

  生活,人人疲于應付。我無奈的歎口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又一夜難熬,儘量不去想明天。

  一大早,操曹就來敲門。我往手上倒乳液,頭疼的說:「你怎麼又來了?大清早的,有什麼事呀!」他笑嘻嘻的說:「給你帶了早餐,還熱著呢。」我不領情,白了他一眼,說:「就為這個呀?樓下就有的賣。」我又不是他實驗室裡研究的課題,他怎麼就鍥而不捨呢!他自顧自的說:「這是北京大飯店大廚特製的早餐,味道好極了。你老將早飯和午飯一起吃,這樣對身體不好。」

  我說:「你還特意去北京大飯店?我受不起這種高級待遇好不好!我就一平民老百姓,吃門口的豆漿油條就很好。」什麼人過什麼日子唄!他拉著我說:「好了,好了,我算是馬屁拍到馬腳上了。不過既然買來了,總不能浪費呀,趕緊吃了吧。」進廚房拿了筷子出來,笑說:「浪費可恥!」。我夾了個蟹黃湯包,說:「你這來回跑的汽油錢可不知道比這蟹黃湯包貴多少。為吃一頓早餐這麼折騰,麻不麻煩呀你!」真是富貴閒人幹的事。

  他說:「沒有,都是順路。覺得味道好,想著你,就給你送過來了。」我邊吃邊問:「哦?順路?那你和誰特意去北京大飯店吃早餐呀?」北京大飯店到這可不順路呀。他看著我支吾半天,然後說:「一些朋友。」立即轉開話題問我:「味道怎麼樣?好不好吃?」我見他神情極不自然,突然想起來,宋令韋可能就是在北京大飯店舉行訂婚典禮。我笑說:「你今天是不是還有事要忙?」他說:「沒什麼事。吃完了,我送你去上班吧。」

  我和他一起出門,他打開車門讓我上去。我站住了,笑說:「你還得回北京大飯店吧?」他先是說:「不急。」隨即愕然的問我:「你怎麼知道?」被我一詐就詐出來了。我微笑說:「宋令韋今天訂婚,你不得去捧場?」他頓時手足無措,仿佛做錯了事的是他。我說:「我連加了一個星期的班,今天休假,不上班。我想去動物園,五道口這些地方逛逛,夏天快要來了,該添兩件裙子,新上市的水鑽型涼鞋也很漂亮。」他看了我半晌,說:「要不要我送你去?」我搖頭:「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和人約好了。」昨天就和索愛的約好了一起去購物。

  早晨的陽光還很舒服,上了車,索愛的打電話過來道歉:「木夕,我今天去不了,老家臨時有人來了,我得招呼。」連聲說對不起。我忙說:「沒事,不就買衣服嘛,又不是什麼大事,下次再去好了。」卻沒有下車,從頭坐到尾,睡了一覺,然後又從終點站坐回來,脖子酸疼。看了看時間,將近午時,頭頂的太陽熱辣辣的照著,金光燦爛,白花花一片,我出了一身的汗,渾身虛飃飃的,覺得朦朧朦朧,懵懵懂懂。似乎該吃飯了,可是早上吃多了,一點都不覺得餓。

  十分意外,操曹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打電話給我。我說:「你不忙著吃酒席,倒有空閒打電話。」他喊:「續艾——」說話挾著風聲,似乎正在奔跑,氣喘吁吁的說:「我現在在同仁醫院。」我大吃一驚,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說:「宋令韋路上出了點事,訂婚典禮取消了。」「轟」的一聲,猶如五雷轟頂。他急急忙忙的說:「你先別急,聽說沒受重傷,我現在趕過去看看。」

  沒受重傷?到底什麼意思?比起性命,斷手殘腳也算是沒受重傷。我心急如焚,打車來到同仁醫院門口,卻不敢進去,我有什麼立場去看他?只好給操曹打電話:「宋令韋,他——,傷的怎麼樣?要不要緊?」他籲了口氣,說:「放心,聽說是路上兩車追尾,撞破額頭,流了些血,不過沒大礙,養個十天半個月就沒事了。」我「哦」一聲,放下心來,問:「怎麼會出車禍?」

  操曹匆匆的說:「不知道哇!本來是司機開車的,出門的時候他拒絕了,偏要自己開。令韋他開車一向謹慎,可是沒想到偏偏在這個時候出車禍。大家一聽到這個消息,都嚇壞了。宋伯父,宋伯母還有連政委,連心等都趕來醫院了,一大幫的人,我都擠不進去。你要來看看他嗎?」我沉默半晌,說:「不了,既然他沒事,那我就不去了。」掛了電話,站在門口,看見中宏的人浩浩蕩蕩的下車,一窩蜂湧進醫院去了。

  第四十三章 又生橫變

  見他們手裡抱著大捧的鮮花,提著大籃的水果,莫名其妙,不由自主跟了進去。離的遠遠的,站在走廊口,看著他們在病房前停下,周圍已經站滿了人。他們派了一個代表敲門。有人打開門,請幾個領頭的進去了。沒過多久,就出來了,低頭跟大家說了幾句話,一夥人又重新下樓,各自散了。我坐在斜對面的角落裡,拿了份報紙,心不在焉的看起來。

  再等了一會兒,門口的那些人也走了,雜亂的腳步聲中隱隱聽見大家議論:「唉,真是的,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車禍?幸好沒出什麼事,不然……」一份報紙從頭翻到尾,渾不知寫了些什麼。然後看見宋令韋的父親出來,身邊還有幾個人,正低聲說話,忙低下頭,側著身子,用報紙擋住臉,不敢多看。雖然明知道這個角度,很難被人發現,還是心虛的抬不起頭。

  過了一會兒,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見他父親站在樓梯口正同另一個人說話,看起來六十來歲,頭髮有些灰白,腰杆筆挺,臉容堅毅,不苟言笑的樣子,雖然沒穿軍裝,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地道的軍人。聽不清說什麼,只見他點頭,保持軍人的作風,果斷俐落。他們正準備下樓,這時操曹和連心也一起出來了,我嚇一跳,忙轉過臉,背著他們。操曹的聲音傳過來:「醫生說了,沒什麼大礙。伯父,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一行人往下走,聽的一人問:「你怎麼不陪著令韋?」連心的聲音隱隱傳來:「他請大家先回去,說靜養兩天就好了……」

  走廊漸漸安靜下來,他那間病房顯得分外長而遠。醫生護士進去一趟又出來了,門輕輕闔上,什麼都看不見。我猶豫著,掙扎著,看著窗邊的夕陽一點一點消失,晚風吹動天藍色的簾角,抖著細碎的波浪,從這頭飄到那頭,吹的人的心也跟著軟起來。夜色漸漸上來,我趴在椅子上,感覺到脈搏的跳動,最後歎口氣,心想,既然來了——又走不了,還是去看看他吧——按理來說也是應該的。

  在門口站了許久,忽然膽怯,始終不敢敲門。我這是幹什麼?他不是沒出什麼事嗎?我根本不該來——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一個聲音突兀的傳過來:「小姐,你也是來看宋先生的嗎?為什麼不進去?」我轉頭,一個年輕的護士,手上拿著針管藥瓶,正笑嘻嘻的看著我。我輕聲說:「我怕打擾他休息,他這會兒應該睡了吧,等會再來看他。」對她笑一笑,轉身要走。

  她「哦」一聲,喊住我:「小姐,我見你在那邊坐了一下午,是等人嗎?」我怔住了,隨即點頭:「嗯,不過他沒來。」心想不能再說下去了,還是趕緊離開吧。正要跟她說再見,房門打開,宋令韋穿著病號服站在門口,頭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裡面隱隱透出紅色的血跡,看起來像重傷患,眼睛直直盯著我。我低頭沒說話。那小護士笑說:「宋先生,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他客氣的說:「沒有,謝謝。」拉著我進去,順手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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