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無花薔薇 | 上頁 下頁
七〇


  連心問:「你特意過來,可有什麼事?」他說:「沒什麼事,不過你出來的久了,大家都有些擔心。」只是出來的久一些,便有人擔心。她微笑說:「能有什麼事?有李師傅呢。」臉上雖然笑著,語氣卻是淡淡的。我連忙說:「吃的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她對我抱歉的說:「不好意思,不知道有沒有打擾你的興致?」我搖頭:「沒有沒有,連小姐,你太客氣了。」這樣的客氣簡直令我吃不消。

  她站起來去拿手提袋,宋令韋很自然的要接在手裡。她搖頭:「沒關係。」但是他很堅持,低聲說:「還是我拿著。」打開房間的門,請我們出去。我昂首闊步率先走出去,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我本以為他們會讓司機送我回去,沒想到連心站在門口說:「你先回去吧。林小姐是我的客人,我應該親自送她回去。」她是這樣的殷勤周到。我忙說:「不用不用,太麻煩了。」她笑說:「不麻煩,很應該。」宋令韋不再說什麼,替我們打開車門。連心很客氣的請我先上車。我目不斜視,沒有看任何人,正襟危坐。

  路上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笑著告訴她:「如果你讓陽光透過一個星形的小孔,就會在光線落下的地方看到一粒美麗的星斑,像夜晚的星星一樣漂亮。」她很感興趣的說:「是嗎?聽起來很神奇。」我笑:「只是一些光和影的問題。」她笑說:「可是卻極具藝術美感。」我下車。她叫住我:「林小姐,今天過的很高興,真是謝謝你。」我頓了頓,回頭笑說:「我也是。」看著她的車子在街頭消失,才轉身上樓。

  她是這樣的美好,簡直令我自慚形穢。

  趙靜問我:「這麼晚才回來,吃過飯了?」我點頭,「剛吃過了。」她看著我問:「怎麼精神不濟,臉色不大好?」我說:「是嗎?坐車鬧的。吃頓飯吃的想吐,胃裡七上八下的,難受。」她說:「那趕緊回去躺著,睡一覺就好了。」我點頭:「嗯,睡一覺就好了。」我連衣服都沒脫,倒頭大睡,是如此的疲憊。

  一覺醒來,已是深夜,惶惶然再也睡不著。穿著牛仔褲睡的極其不舒服,我起身換睡衣。覺得口乾舌燥,到客廳去喝水。冰涼的水灌下去,更加沒有睡意。我靠在床頭抱著手機玩遊戲。一次又一次撞車,再一次又一次重新開始。挫敗的歎口氣,我想我沒有遊戲天賦。我不是這方面的人材。可是,漫漫長夜怎麼熬過去?我望著窗簾發呆。

  輕輕震了一下,有短資訊進來。是宋令韋,問「你睡了吧?」短短幾個字仿佛萬分艱難似的。我看了下時間,淩晨兩點零三分。這個時間,再晚睡的人也已經進入了夢鄉。我猶豫不定,不知道該不該回。走到窗邊,透過窗簾往外看,星月無光,漆黑一片。北京的上空大概再也看不到滿天的繁星了吧?我微微打開窗戶,風呼呼的灌進來。春寒料峭,夜裡的風依舊冰涼。我倚在窗邊,看著窗外模模糊糊的景物,冷風一吹,心裡反倒舒服了一些。冷風吹,冷風吹,我在思念誰?

  忽然看到樓下有車燈一閃一閃,仿佛車主等的極其無聊似的。我忽然怔住了,隔的這麼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若真是他,他到底在外面等了多久?心情是否也像我一樣忐忑不安,愁腸百結?照這個樣子,他既沒有吵醒我的打算,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我知道那種滋味,長夜無眠的滋味,幾欲落淚。他就這樣等在我的窗外,癡癡的守一夜?他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

  我給他打電話,裝作慵懶的樣子,打著哈欠問:「喂,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呢?」果然看見樓下的車燈熄了。他說:「還沒有,睡不著。」我沒說話。他輕聲問:「吵醒你了吧?」我說:「沒有,我起來喝水,你短信剛好來了。」我才想起來,他可能是看見我房間裡的燈亮了,所以忍不住給我發了條短信。他說:「嗯,我知道。」越發證實了我的猜測。

  內心瞬間湧上一股洶湧的感情,我很想很想跑下去見他,哪怕只是一個擁抱也好,一個擁抱足以抵過一切。可是極力忍住了。離的這麼近,咫尺卻是天涯。我輕聲說:「這麼晚了,明天還要上班,該歇了。」他「嗯」一聲,說:「等會兒就睡。」我看著窗外,柔聲問:「為什麼睡不著?」他沉默著,許久沒說話。我忽然說:「我給你唱支催眠曲,你就睡著了。」淺吟低唱「春風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砰砰砰跳不能入睡;我說你呀你,為何不懂落花的有意,只能忘著窗外的明月……」

  他喊:「艾——」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的顫抖,仿佛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我阻止他說下去:「好了,有沒有一點睡意?快睡吧,我也該休息了。」他過了好半天才說:「嗯,好,你睡吧。」我走過去關燈。黑暗無聲無息的壓過來,幾乎令人窒息。拉開窗簾,外面的微光射進來,隱隱約約看見他那輛停在樓道邊的車子。我拉大窗戶,上半身趴在窗臺上。風吹起亂髮,不過不覺得冷。

  他在樓下守著我,我在窗邊看他,在無人入睡的夜裡,茫茫然一片黑暗。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車燈驀地一亮,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我回身開燈,已經是淩晨四點。吹了夜風,頭有些暈,我昏沉沉的爬上床,臉頰一片冰涼。

  毫無意外,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塞鼻子咳嗽,咳的整個胸腔都疼了。強撐著去上班,實在不好意思再請假了。中間溜到藥店去買了點感冒藥,吃了還是不見效,一直有些低燒。我邊揩鼻子邊接電話。操曹在那邊問:「怎麼了?聲音又沙又啞?」我咳了一聲,忿忿的說:「感冒了,都一星期了。」他說:「聽起來挺嚴重的。你看醫生了嗎?」我說:「吃藥了,就是不見好。」他說:「那你去醫院看看呀。」我說:「沒必要。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拖一拖就過去了。」醫院是人去的地方嗎?那貴的,得再脫一層皮。

  他口氣嚴肅的教訓我:「續艾,你還不趕緊去醫院!萬一小病演變成大病,後悔可就來不及了!都一個星期了,再發燒可就燒成肺炎了!你說大病怎麼來的?還不是平時不注意,總以為沒事沒事,到最後想治都治不了!」我被他說的確實有點心驚膽顫,萬一真弄成肺炎可就麻煩了。忙說:「你別再嚇唬我了,我去醫院還不行嗎?」看來還是去一趟吧,雖然自己覺得沒什麼要緊的,不過花錢買個放心。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

  去醫院之前先去了一趟附近的銀行,進醫院能不準備著錢嗎?翻著包裡的卡,估計都沒什麼錢了,這個月的工資還沒到賬呢。唉聲歎氣的插了一張卡,按了查詢帳戶,掃了一眼上面顯示的數位,簡直不能相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天!七位數?我再數了一遍,確定不是自己眼花,還是不敢相信。抽出卡,又插了一遍,還是七位數。天降橫財,我頭腦不但沒有發熱,反而覺得恐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顫抖著手查進賬清單,四月二號轉的賬。果然——,是林彬。我差點站立不住,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這張卡是林彬給的,他是預感到自己會出事是嗎?所以老早就把錢往我這張卡上轉移?過年的時候他說跟人合夥做藥劑生意發了,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可是,他怎麼會有這麼多錢……馬哥那些人之所以不放過他,跟這筆錢有沒有關係?我覺得心口一陣又一陣悸痛。他真是到死還是想著我,可是他——他為什麼就這麼走了呢?我哽著喉嚨,痛的差點緩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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