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無花薔薇 | 上頁 下頁
二四


  她還是直直的盯著我胸口上的疤痕,她如果是男的,我一定毫不客氣的揮拳沖上去。我邊擦沐浴乳邊說:「那還是小時侯的事了。我爸帶我去算命,算命的人說我有血光之災。我爸氣的把人家的招牌給砸了。沒過幾天,我一個人出去買東西,然後從樓上跌下來,撞到玻璃,血流了一地。我爸媽簡直快嚇死了,我爸沖進醫院把醫生拎過來威脅,說我女兒如果出了事,你也別想再待下去了。後來縫了整整十三針,總算揀回了一條小命。」她點頭,說:「哦,原來是這樣呀。那個算命的還真靈。」

  我忽然問她:「你多大了?」她告訴我她二十四歲。我嚇了一大跳,怎麼看怎麼不像,我一開始還以為她就十七八呢。只不過比我小一歲,怎麼就像小一輩呢。嗨,我暗中搖頭,她這個人,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紀,怎麼就單純的像實驗室裡的去離子水——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不疑有他!到底怎麼活過來的!

  我一大早的把林彬喊過來,站在路口上邊等公車邊說:「林彬,你今天無論如何把她給送走!」他一臉喪氣的說:「我怎麼送呀,她不肯走。你不也沒辦法!」我咬牙說:「你陪她回去,以後別再給我惹這種麻煩了!」他「哼」了一聲,說:「我忙著呢。」我罵:「你整天有什麼可忙的?還不是些投機倒把的事。」他沉下臉,說:「你打發她回去,別再來煩我,我夠倒楣的了!」我罵他活該,他怒氣衝衝的走了。他這幾天心情確實很不好,老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我也懶的理他,說起來,我也夠倒楣的,還得替他收拾感情上的爛攤子。

  還沒等到公車,卻等到了宋令韋。他搖下車窗跟我打了聲招呼,我見他坦然自若的樣子,不能先亂了陣腳,也只好敷衍說:「哎,你怎麼在這兒?」他說有事找我。我心想,他這個人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仿佛只要想見我,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能見到一樣。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說:「你先上車。」我笑說:「不了,我得先繞道到當代去提貨,不順路。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指著遠處說:「那是不是你哥林彬?」

  林彬還是太子爺的時候,在我們那也是一名人,宋令韋大概還記得他。我點頭,說:「是呀,他怎麼了?」他應該不會無緣無故提到林彬。他手撐著窗口,頭探出來,說:「這樣說話你不覺得累?」我沒辦法,只好打開車門,彎腰鑽進去。他笑嘻嘻的發動車子。我說:「哎,你說話怎麼說一半?林彬到底怎麼了?」他眼睛盯著前方,沒回答。我叫起來:「宋令韋,你該不會哄我的吧?我可真惱了!」他若敢哄我,我撲上去和他同歸於盡得了。反正高速路上整天有車禍。

  他徐徐說:「林彬在外面幹什麼你知道嗎?」我頭疼的說:「他的事哪能讓我知道。」他微微點頭,然後說:「我碰巧得到消息,他似乎急著用錢,到處找人借錢,甚至和放高利貸那幫人接上頭了。」我一驚,脫口而出:「他又惹上什麼麻煩了?」宋令韋遞給我一瓶水,慢慢說:「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他好像還在找什麼人,到處打聽呢。我想你還是知道比較好,也好有個準備。」

  我又氣又怒,林彬這小子,怪不得躲在北京不敢回去呢!我還以為他是躲情債來的,沒想到真捅下漏子了!還藏著掖著不說,想大家陪他一塊死是不是!人家找不到他,自然就找到我頭上來了!跑的了和尚還跑的了掉廟?真是混帳東西,我真想當面痛駡他一頓!

  第十三章 心煩意亂

  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現的驚慌失措,隨即鎮定下來,想了想說:「我不去當代,直接回公司好了。謝謝你告訴我林彬的事,我會問清楚怎麼一回事的。」皺緊眉頭看著窗外沒有再說話。他這一路上倒沒有再招惹我,下了車喊住要離開的我,說:「林艾,你別擔心。」我勉強笑了下,說:「沒事,林彬惹事生非也不是第一回了,我應付的過來。總之,不管怎麼說,非常謝謝你。」

  他怔怔的看著我,嘴唇仿佛動了動,下巴微微抬起,似是殷勤的挽留。看他那個樣子,好像有話要說,我不由得停住腳步,側著身子抬頭看他,倒映在自己眼裡的他眸光如水,微微蕩漾,汩汩的流到我的心裡,像是能透徹心扉。我忽然狼狽的偏轉眼睛,覺得近在眼前的他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就像池塘裡映著的月亮,永遠都沒辦法撈起來。但他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我悵悵的離開了,每走一步就像踩高蹺一樣,無論如何都平衡不下來。

  我壓下心中所有的異樣情緒打電話給林彬,冷著聲音問:「你現在在哪裡?」他休想再糊弄我。他那邊聽起來非常混亂,扯著嗓子回我:「你不是讓我送她回去嗎?我現在在西客站。」我有些吃驚,聲音軟下來,問:「你陪她一塊走?」他沒好氣的說:「想的倒美!她自己又肯一個人回去了。」我「哦」了一聲,沒再說話。本來氣勢洶洶來責問他的,經這麼一打岔,現在反而說不出口了。那個歐陽水,管她什麼人,為什麼要離家,現在為什麼又肯回去了,我統統不想知道。

  我說:「林彬,你給她路上買點什麼吃的東西,送她上了火車就回來,我有話問你。」他不耐煩的說:「這還用你說,給她買的都是頭等的火車票。」他還是挺關心人家的,給我都捨不得買頭等的火車票。我聽他那邊正和人說話,便說:「我先掛了,你辦好事給我電話。你給我當心點,我有事問你!」他連聲說知道了,知道了,一把先掛了電話。

  我心不在焉的熨衣服,滾燙的蒸汽沖到手上,不小心被燙了一下。我一把扔下熨斗,抱著一大堆的衣服出去。正背著大家掛衣服的時候,聽見珠珠說:「你好,歡迎光臨博思。」我習慣性的抬頭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周處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後面還跟著兩個跟班。珠珠看他那架勢,躊躇了一下,硬是不敢上前招呼。我心下一笑,故意說:「先生,你好,有什麼能為你服務的嗎?」他朝我筆直的走過來,揮了揮手,那兩個人知機的退到外面去了。

  我笑笑,領他到一邊,低聲說:「哎,你怎麼來了?」他淡淡的說:「買衣服呀。」我笑出聲:「行!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幫你選選!」他隨便瞄了兩眼,沒說話,我自作主張,拿過一套休閒服說:「這套怎麼樣?運動的時候可以穿,你不能老穿正裝,看著膩不膩味呀!」他只是笑著看我。我又說:「這個藏青色呢子大衣看起來還不錯,跟你挺配的,可以穿在西服外面,既擋風又保暖,北京冬天老颳風。你喜不喜歡?」他沒什麼意見的點頭。我又選了兩款襯衫和領帶,說:「那你去試衣間試試,看看合不合適。」他依言進去了。

  我守在外面等他,珠珠跑過來,指著守在外面的那兩人小聲警告我:「木夕,你小心點,可別亂說話。」我點頭表示知道,她替我掛剩下的衣服去了。我站在穿衣鏡前替他打領帶。他笑笑看我,說:「過的還習慣?我過來看看。」我笑:「就這樣,挺簡單的。」他低頭看我,半晌,話鋒一轉,然後說:「林彬的事,你知不知道?」他這麼個大忙人,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看著鏡中的他,如果眼睛不那麼陰狠冷酷,面部表情不那麼生冷僵硬的話,也和林彬一樣是個美男子。

  我微微歎口氣,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伸手扯了扯領結,大概是我剛才打的太緊了,沒什麼表情的說:「他跟著龍哥放高利貸,替人作擔保,沒想到債主逃了。龍哥一氣之下發了話,要不找到債主,要不讓他自己賠錢。」我皺眉:「他怎麼做這個?沒摸清人家的底細就給人作擔保,他傻不傻呀!」周處一邊解襯衫袖口的扣子,一邊說:「你知道他們,都是吸血鬼,利潤實在太高了。利息他和龍哥對半分,這麼大的誘惑,很難不上當。」

  我問:「他給人擔保多少錢?」周處穿上大衣,對著鏡子說:「五十萬。」我嚇一跳:「五十萬?」這麼多,萬一沒找著人,真要我們賠的話,怎麼賠?怪不得林彬會冒風險替人作擔保,單是利息,他就可以什麼都不用做了。我皺眉問:「那人逃到哪去了?」他替我拿掉沾在肩膀上的絨線,說:「放出風聲說,是逃到北京來了。不過這肯定是掩人耳目,聲東擊西的手段。我估計是往廣州那邊逃了,想從那邊往越南緬甸走。」我急,萬一真讓他給逃了,我到哪裡去籌五十萬!我頹然的放下手,悶悶不樂的站在一邊。

  他伸手摸我的頭,說:「沒事,死不了。也該讓他長長記性了。」我用力呼出一口氣,罵:「林彬要做這種事,眼睛也不放亮點,心不夠狠,手不夠辣,偏偏不肯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出這種事,真是活該!」我低著頭站那兒沒動。他說:「行了,我讓廣東那邊的人留意下,應該走不遠。林彬那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用不著為他擔心。」我甩頭:「我才不擔心!他死了才好!」話雖如此,可他畢竟是我親哥。

  他到前臺刷卡付帳,我垂頭喪氣的跟在後面,沒什麼熱情的說:「歡迎再次光臨。」他低頭看了我一眼,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有厚厚的繭,摸起來像實驗室裡的磨砂紙擦過一樣,手心暖暖麻麻的。我沖他點點頭,表示自己還好。他讓人提著袋子,率先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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