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我和你吻別 | 上頁 下頁 | |
六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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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上一邊給他按摩僵硬的右腿,一邊說:「爸,你勞碌了大半輩子,得空還不趕緊吹吹暖風,曬曬太陽,操心這麼些個破事兒幹什麼。」 陳母走過來,按著丈夫的肩膀笑說:「建中,公司的事有阿上呢,放心。咱們不服老是不行的了,享享清福也好。」 女特護推著病人在花園裡散步。陳父脾氣不像往常那樣暴躁,並沒有強行要走路,而是坐在輪椅上安詳地閉上眼睛,靜靜享受戶外溫暖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 「你爸現在也接受了,脾氣好了很多。」大概是年紀大了,不得不認命。陳母歎了口氣,轉而說:「這一向你睡得怎麼樣,臉色怎麼這麼差?」一臉憂慮地看著兒子。 「還不是公司裡的事鬧的。」陳上的回答漫不經心。他越來越有威嚴了,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於色,批評起人來一點情面都不留,上次把邱助理都削了一頓,弄的公司裡的人都有些怕他,現在連陳母也摸不准他在想什麼。 眾人都在背後議論他—— 「小陳總轉眼變了個人,真可怕。」 「不變不行啊,你看陳董半邊身子都癱了。」 「還有,聽說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那女的咱們也見過,看起來挺好的,怎麼這麼沒良心,陳家一出事就跑。」 「真是禍不單行,多事之秋。」 …… 陳上抬頭,見到紅色的楓葉和黃色的銀杏交相輝映,這才驚覺原來已經是深秋了。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成天奔波忙碌,早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你要多注意休息。」陳母字斟句酌地說,頓了頓欲言又止,「郝伯伯的小女兒上次來看你爸,還問起你呢。趙家的丫頭也來過了,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將來說不定是大明星呢。你得空跟她們道個謝。」陳母現在只想要他趕快走出失戀的陰影,哪管是不是病急亂投醫。 陳上臉上沒什麼表情,既不發怒也不生氣,淡淡說:「等忙過這段時間再說。最近形勢越來越不好,咱們一個不小心,雖不至於全軍覆沒,也得傷筋動骨、損兵折將。」陳家以前是做娛樂業起家的,最近幾年涉足飲食業,腳跟還沒有站穩,正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時候。 陳母也知道金融危機爆發了,華爾街一夜成為廢墟,遲早要波及到國內。他剛接手公司不久,就遇上這麼一個大風暴,正忙得焦頭爛額,哪有心情談情說愛,只得略過不提,叮囑他不可冒進,還是以穩守為主。 陳上新上任,資金不足,人脈不廣,人家也不放他在眼裡,做什麼都不順利,銀行貸款都批不下來,氣得他大罵財務部的經理是飯桶,一干人光拿餉不做事。財務部的歐陽經理委屈的忍不住跟人訴苦,「國家下了這樣的指示,銀行不肯貸款,我有什麼辦法?你看看外面,多少破產的,比咱們公司更難熬的多的是!」 陳上最後沒法,只得勒緊褲袋過日子,硬是拿家裡的幾處房產抵押才拿到了一小部分貸款,又是裁員又是拖延員工的年終獎,捉襟見肘艱難度日。他相信只要撐一撐,總有過去的一天。剛分手的那些夜裡,痛的簡直想跟世界同歸於盡,還不是撐過來了麼! 謝得是做房地產的,這個節骨眼上,內部偏偏有人倒戈,受到的影響最大,報紙上鋪天蓋地全是負面報導,在普通人眼裡,負債的數字簡直是天文學上的符號,看的人頭眼發暈。比起他,陳上日子可謂是太舒服啦,他只不過是由吃肉改成了吃青菜,而謝得,差點連湯都沒得喝。 大家就這麼咬緊牙根迸著,三天兩頭傳來某某公司老闆窮途末路、跳樓自殺的消息。陳上到底道行不夠,成天心驚肉跳,就怕再出個什麼事兒,他可真不知道怎麼應付。結果陳家安然度過了危險期,範家卻出事了。范從思的父親范援軍因為拖欠鉅款,無力償還,心力交瘁之下吞服安眠藥離世,享年六十二歲,留下還在讀研的一個獨子。范從思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病逝了。 範家頃刻間樹倒猢猻散,範從思不僅失去了至親,還背上了一身的債,差點連父親的葬禮都辦不起。他從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變成了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窮光蛋。人人都怕他來借錢,不借不好意思,借了等於白送,誰的錢都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 唐譯是從夏文倩那兒知道這事的。金融危機對她這種中低層管理人員的影響並沒有很深的切膚之痛,頂多就是加班多了,獎金少了,物價高了,菜價漲了,日子還是照樣在過,偶爾抱怨一兩聲。 「為什麼要自殺,那從思怎麼辦?」她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立即問道,精神上受到很大的衝擊,沒想到報紙上、電視劇裡的情節會真真切切在身邊發生。她真替範從思著急,以後他要怎麼辦?他甚至沒來得及踏入社會,便被逼著承受這麼沉重的打擊,家破人亡。 「我想去看他。」夏文倩的聲音輕而堅定。 「那你工作呢?」 「我反正是做封面設計的,只要有電腦,走到哪兒都可以做。」 她想了想說:「我也去,我請年假。」 兩人打聽到他父親下葬的時間,從北京匆匆趕了去。十一月初,天空下去了毛毛細雨,從飛機上往下看,綠意盎然的上臨城籠罩在膽鹽輕霧裡面,滿天陰雲低沉沉地掛在頭頂,重得仿佛隨時會掉下來。 靈堂設得很簡單,當中放著范援軍的黑白照片,嘴角微微翹起,眼睛裡流淌著溫和的笑意。範從思不僅五官像他,連神情都酷似。當天來的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範從思按照當地風俗,一身縞素跪在靈前,默默接受眾人的弔唁,替他招待來賓的竟然是陳上、李喆兩人,黑色西裝上戴著一朵白花,一臉凝重。似水流年,十九中昔日的「三劍客」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重聚一堂! 唐譯見到陳上,大概因為死亡帶來的震撼,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激動澎湃。她微微吃了一驚,沖他和李喆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上前鞠躬敬禮,對著看似傷痛過後,一臉平靜的範從思述「節哀順變」這樣的話都很艱難得難以啟齒。 她回頭,看見陳上的目光,冷漠得幾乎沒有情緒和溫度,隔著幾米遠的距離站在那裡,根本沒有上前說話的意思,一時間尷尬和疼痛悄無聲息浸沒了她。她轉過頭背對他,靜靜地等著夏文倩一起走。 直到她當晚匆匆回到北京,兩人都沒有說過隻言片語,哪怕是一聲再簡單不過的寒暄。夏文倩則留在了上臨。陳上對這次並不意外的重逢沒有任何表示,似乎在告訴她,過了就過了,沒有重來。 經此交鋒,唐譯不再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的他儼然成了第二個謝得,成熟,果斷,高高在上,他連看她一眼都不屑,恨不得把過往那些愚蠢的感情一筆抹去,怎麼可能還會在意她?她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同時又有一種絕望般的解脫——當年他為她打開的那道心的門,現在又把它關上了。 工作依然沉悶繁重,她睡眠不足,一大早趕到公司,得到的是出差的通知。「為什麼派我去?上臨的業務一向不是由何經理負責的媽?」她有些不願意。 「何飛飛請了產假,她的工作暫時由你接手。」她的頂頭上司肖正豐耐心地解釋。他是北京人,做起事情來雷厲風行,才三十出頭已經升到了銷售總監的位置,直接領導何飛飛,唐譯跟他的接觸並不多。 「上臨那邊出了點問題,有些棘手,你準備一下,下午就走。」肖正豐的指示乾脆俐落。 唐譯只得點頭,趕回去收拾行李,又急急忙忙打車來到機場和他碰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飛機上也沒休息,一堆的資料要看,一下飛機,兩人馬不停蹄去了上臨分公司瞭解情況,晚上在「君悅」宴請客戶。 客戶是東北人,性格豪爽,次次都是酒到杯幹,其他人不好意思不陪飲,主敬客,客敬主這麼一通合下來,饒是唐譯酒量這兩年鍛煉得不差也禁不住了,散席的時候面紅耳赤,搖搖晃晃往外走。 「你去哪兒?方向錯了。」肖正豐好笑地拉住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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