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他嘿嘿笑一下,無賴的說:「我還來不及訂酒店呢。」趙蕭君搖頭,根本不信,笑說:「那要不要我幫你訂?」陳喬其有些尷尬,隨即大手一揮說:「我今天就不走了,安安都同意了的。是不是,安安?」安安點頭,說:「媽媽,你就讓陳叔叔住下來陪安安好不好?」他想要陳喬其陪他打遊戲。趙蕭君猶在頑強抵抗:「剛回來,什麼都沒收拾。床單被罩一團糟。你想住哪?」陳喬其眼睛看著主臥室,終究不敢說出來。安安卻拍著手說:「媽媽,陳叔叔可以住安安房間。安安今天晚上跟媽媽睡。」陳喬其心裡哀歎一聲。

  安安果然抱著自己的枕頭躲進蕭君的房裡,陳喬其看著她們母子進去,灰心喪氣,猶不甘心的喊道:「蕭君——」蕭君回頭看他一眼,見他半晌沒說話,翻著白眼說:「你無聊呀。」他又不甘心的喊:「蕭君,蕭君!」趙蕭君頭也不回的往裡走。他忽然笑笑的叫:「蕭蕭?蕭蕭——」趙蕭君將手裡的枕頭砸向他,「砰」的一聲關了臥室的門。他哭笑不得的躺倒在沙發裡,隔著一道門,心癢難耐。

  蕭君哄著安安睡著了,想看看他是不是缺被子枕頭。打開門,客廳裡一室的黑暗。摸索到安安的房間,輕輕旋開門,燈是亮著的,裡面卻空無一人。她有些奇怪,難道在浴室?正摸索著牆上的開關的時候,陳喬其無聲無息的靠過來,將她圈在身體和牆壁之間。

  趙蕭君罵:「裝神弄鬼的想幹什麼!」他痞痞的笑說:「想偷香竊玉。」說著沒頭沒腦的吻下來。趙蕭君推他,嬌嗔道:「陳喬其!」陳喬其手插進她剛沐浴過的黑髮裡,唇舌糾纏,頸邊的動脈,細嫩的鎖骨,敏感的耳垂,然後又是唇舌,細細舔吮,瘋狂迷亂。堵住她即將出口的抗議。趙蕭君深深喘息,僅僅一個吻就像是一世紀。他們之間不知道隔了多少世紀。

  陳喬其情欲難耐,動作有些粗魯,手已經伸了進來,緊緊貼在她胸前遊移。趙蕭君使勁推開他,偏偏不敢弄出聲音,怕吵醒了安安,胡亂掙扎間踢倒了還來不及整理的箱子,「砰」的一聲,不大不小。兩人不由得停了一停,趙蕭君趁著這個機會正要溜出來,陳喬其又隨身附了上來,不依不饒。趙蕭君忽然按住他的手,搖頭,低低的喊:「喬其,我還不能——」聲音清冷,帶著些許的疲憊無力。她的心還在掙扎徘徊,望不到前路。經過了這麼多的事,心境截然不同,還是覺得這麼的難。他不由得停住了,當場愣在那裡。

  忽然聽的安安在臥室裡喊:「媽媽!」趙蕭君趁他愣住的時候趕緊溜出來,先到浴室理了理,才走出來。見安安眯著眼爬下來,忙問:「安安,怎麼了?」安安打哈欠,嘟囔:「媽媽,我要喝水。」趙蕭君看了一眼呆坐在沙發上臉色沮喪鬱悶的陳喬其,便說:「讓陳叔叔幫你倒,媽媽去關窗戶。」陳喬其隨她走到窗邊,握住她的手指著窗外說:「蕭君,你看,黑夜總會過去的。雖然冬天的夜長一點,可是黎明總會來的,春天總會來的。」他已經看見黎明前一絲曙光。可是趙蕭君輕輕抽回手,避開他走到房門前。陳喬其喊住她:「蕭君,不急,慢慢來,你要多長時間都可以,一生也沒有關係。反正我總是等著你的。」

  趙蕭君重新躺回床上,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思緒聯翩。是不是這樣就很好呢?渴望了二十年,真正觸手可及了,反而膽怯的不知所以然。可是以後呢,以後又怎麼樣呢?他是這樣年輕有為,英俊非凡,正當盛年;而她,她只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是的老女人罷了,轉眼就凋零,想想就自卑。

  這樣真的可以嗎?他們在一起真的就能幸福美滿嗎?她原本以為和成微也可以慢慢地白頭偕老。然而世事變化,總是令你始料不及,毫無招架之力。世界上的事有什麼是保的准的呢?她煩躁的沒有一點睡意。終於熬不住,起來服了一粒安定,總算睡熟了,夢中依然忐忑困惑不安。

  做了許多零零碎碎的殘夢,長達二十年。一開始是喬其,那樣驚心動魄,那樣不顧一切,像熊熊的火盡情的燃燒,用盡了她一生的力氣;忽然變成了成微,彼此糾纏,彼此折磨,彼此不快樂,可是又彼此滲透,彼此影響,彼此難解難分,像無聲無息的細水長流,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還是在心上刻下了磨滅不去的印記。她在夢中囈語出聲,眉頭不自覺緊皺,心被壓在最下面,麻痹的沒有知覺。正覺得茫茫然沒有出路,汗流浹背的時候,安安搖著她:「媽媽,媽媽,我要上廁所。」她猛地睜開眼,額頭一片汗濕。怔了一下,才牽著安安的手到洗手間。

  過去的人和事怎麼能輕易的風過無痕呢?

  日子也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走著,平靜如水,將以前那些傷痕一點一點撫平。林晴川興致勃勃的打電話給她:「蕭君蕭君,你現在是無業遊民,有沒有想過做點什麼?」趙蕭君不由得思量起來,不管怎麼樣,以後的日子還是要過的,總不能年紀輕輕的就退休在家養老吧,於是問:「你又有什麼主意了?」她興奮的說:「我今天上街,見到有店面出租,很好的地段。不如自己頂下來,做點小生意怎麼樣?」趙蕭君有些愕然:「你不回研究所了?」

  她心灰意冷的說:「回去幹嗎?研究所裡照樣烏煙瘴氣,每天不是忙著評職稱,就是看你發了多少論文,做了多少東西。我準備把那邊的房子賣了,自己在這邊開個小店做老闆,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多好!反正北京那個地方,我是不想回去了。」她的意思是要和趙蕭君合夥。趙蕭君笑:「得了吧你,你不會在我們那邊找研究所?你這是一時意氣,幹不了多久,還不得做回你老本行!」林晴川歎氣:「說的也是,我這一破講師,哪是經商的料,沒的把自己的棺材老本都蝕了。我就瞧著人家的店面好,又急著出租,才有了這個主意的。」

  她一時興起的話,卻觸動了趙蕭君的心思。她帶著安安急急地趕回老家,看了看店面,不大,以前大概是精品店之類的,市中心地段,周圍都是商業大樓。她決定頂下來開一家花店。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每天對著鮮花,心情也好。再說城市漸漸繁榮了,買花的人也多起來了,到處都要用鮮花裝點。這裡雖不是什麼國際大都市,生活節奏卻不緊不慢,既有古老的文化底蘊,又年輕時尚,朝氣蓬勃。難得的是氣候適宜,風景如畫,適合她這樣滿身風雨的人安居樂業。

  她也是商場上的老手了,談判,合同,價格,訂金一個上午就搞定了。因為急著出租,價格很適合。接著是簡單的裝修,又雇了一個花行的小妹幫忙,然後找人托關係聯繫附近的花農,熱火朝天的折騰了好幾天,她這家小小的「安安花店」悄無聲息,算是正式開張了。

  陳喬其特意抽空來看了一趟,有些驚訝,笑說:「蕭君,沒幾天,你這家花店倒似模似樣的呀。」趙蕭君沒說話,對他仍舊是若即若離,不鹹不淡的。因為忙碌,許多事情漸漸沉澱下來,不像前段時間那麼敏感疼痛了。陳喬其見她不理睬,換了個法子,說:「安安呢?還在晴川家裡住著呢?」她點頭,算是回答。他又湊過去說:「晴川也有小孩,還要照顧安安,忙的過來嗎?再說她也要工作了吧?林媽媽上了年紀,可經不得兩個小孩子這麼折騰。」

  說的趙蕭君猶豫起來,想了想說:「我正準備著給安安聯繫學校呢。過完這個暑假,安安就可以上小學了。這邊的孩子上學上的早。」陳喬其暫且不發表意見,只問:「那你住哪兒?總不能一直住晴川家裡吧?再說她還有個哥哥,到底不方便。」趙蕭君快速的說:「這個我早就想好了,已經在附近找房子,等安頓好,就搬進去。」陳喬其本想說何必這麼麻煩,陳家有的是房間,不過終究沒敢說出來。反正蕭君都回來了,還怕什麼,他準備採取迂回策略。

  安安過生日,他慫恿說:「安安,想不想去遊樂場玩?坐摩天輪和旋轉木馬,還有過山車哦。」安安立即搖著蕭君的手喊:「媽媽,我們去遊樂園好不好?上次叔叔帶我去了,只玩了一下下就回來了。」蕭君有些為難,年紀太小怕他有什麼閃失。安安撒嬌:「媽媽,去嘛去嘛,安安過生日呀,安安想去嘛。」蕭君磨不過,抱他起來,說:「去玩可以,可是不許到處亂跑,不許調皮。上次去海洋館看海豚,差點走丟了,嚇死媽媽了。」

  陳喬其立即湊上去說:「安安,叔叔也一起去好不好?叔叔帶你去搶灘探險。」安安立即歡呼:「好耶!」轉頭問蕭君:「媽媽,叔叔能不能一塊去?」趙蕭君看著他一臉興奮樣子,不好令他失望,沒有說話。陳喬其立即接上去說:「安安活潑好動,多一個人也好照應。」

  小孩子精力真是旺盛,一進遊樂場仿佛進了天堂,樣樣吵著要玩,在人群裡跑來跑去。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兒,又拉著趙蕭君的手說:「媽媽,媽媽,那是什麼?」探著頭,踮起腳尖。陳喬其伸手抱他起來,親著他的小臉問:「看到沒?那是什麼?」他睜大眼看了半天,然後轉頭問趙蕭君:「媽媽,那是什麼?」

  趙蕭君也不知道那黑不溜秋的動物是什麼鳥,只說是大烏鴉。掏出濕巾替他擦臉和黏乎乎的小手。見陳喬其袖子上蹭上了安安吃的霜淇淋,只得站近,低頭替他擦乾淨了。陳喬其趁眾人不注意,空出一隻手,指腹在她唇上一擦而過,動作極其魅惑調情。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裝作不經意的走開了,臉卻是紅了。

  安安仍然在問:「媽媽,大烏鴉在吃什麼?」趙蕭君被陳喬其弄的有些心猿意馬,隨口回說:「在吃大柿子,大烏鴉就愛吃大柿子。」安安「哦」一聲,一本正經的說:「安安也愛吃大柿子。」陳喬其「嗤」的一聲笑出來,說:「蕭君,有你這樣教孩子的嗎?現在哪來的大柿子?」趙蕭君甩頭不理他,在木椅上坐下來。走了一大圈,真是累了。安安興致仍然不減,說要去坐遊艇。她是撐不住了,坐在樹底下看他們父子倆玩的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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