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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陳喬其阻止她再說下去,眸光沉痛,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上,裡面是一片赤誠的心,「砰砰砰」的跳著,手底下是溫暖的體溫。他抬起臉看她的時候像個孩子,仿佛又回到多年多年以前,他還沒有她高的時候,兩個人就這麼說著話。握著她的十指慢慢說:「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什麼都在變,或許是這樣吧。可是總有一些東西是不變的,總有一些東西一直存在著。蕭君,我只知道,我們應該在一起。我不會再錯過了。」機會稍縱即逝,他不會白白讓它溜走。

  趙蕭君拉住急欲離開的他,哽咽的喊:「喬其,如果真要解決的話,也是我和成微之間的事情。如果非得攤開來說的話,我希望你先不要插手。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再也不能粉飾太平的話,不管是什麼結果,我都心甘情願承受下來。」她做了最壞的打算,已經無所畏懼。想起前塵往事,她仿佛做了一張繭,將自己密不透風的束縛在裡面。

  第三十四章 禍不單行

  陳喬其迫不及待的離開,打電話給成微:「有時間嗎?」成微料不到竟然是他,想了想一口回絕:「兩分鐘後我有個會議要開。」陳喬其沒有讓步,「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你說吧。」成微冷哼一聲,說:「陳總,如果你這麼想見一面的話,還是先問過我的秘書吧。」陳喬其諷刺的說:「難道『齊成』要倒了嗎?堂堂一個老闆連這點時間都擠不出來。」成微覺得他惡劣無比,欺人太甚!諮詢了一下秘書,然後冷冷的說:「我晚上七點有四十五分鐘的時間。」陳喬其立即約了地點,冷著臉然後掛了電話。

  離晚上還早著呢,他簡直有點坐不住了,是如此的焦慮不安,蕭君的態度太讓他不安了!她看著他的眼睛仍然在顫抖,仍然有抹之不去的憂傷,可是她是累了嗎?抑或疲憊不堪?突然間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不著痕跡的改變萬事萬物。可是他的心卻罩上了一層透明的玻璃,將一切的塵埃隔離開來,還是那麼的玲瓏剔透,纖塵不染,時間腐蝕的只是外面的玻璃。

  他趁機去看安安。安安見到他興奮的喊「喬其叔叔」,抬起頭問:「今天又要帶我出去玩嗎?」陳喬其蹲下來,笑著問他:「那安安想去哪裡玩?」他先仔細的想著,然後又搖了搖頭,怏怏的說:「不去了。」陳喬其摸著他的頭問為什麼。他咬著嘴巴小聲說:「媽媽會生氣……」眼睛卻亮晶晶的看著他,一眨不眨。陳喬其笑起來,這個小鬼!說:「那你說怎麼辦?」他睜大眼睛說:「要不我們先出去玩一會兒,然後再回來?」陳喬其教訓他:「以後不可以這樣知不知道?」卻笑嘻嘻的帶他去附近的動物園看新進的動物,完全是共犯。

  剛進去安安就吵著要吃霜淇淋,陳喬其替他要了一大杯,他先挖了一口,又抬起頭問:「你要不要?」將勺子遞給他。陳喬其看著他仿佛看見了自己,那個時候也總是這樣問蕭君「你要不要?」時光兜來轉去,不是很神奇麼?就著他的手吃了一口,笑說:「先坐著吃完,再看動物。」安安吃的滿手都是,陳喬其替他挽高襯衫的袖子,脫下自己的外套拿在手裡,父子倆因為太出色,引得許多人回頭看。也有帶著小孩坐在一邊休息的大人熱情的稱讚:「這是您的孩子嗎?長的真漂亮!」又問多大了,有沒有上學之類的。陳喬其笑一笑,客氣的敷衍。

  安安有些不耐煩別人的搭訕詢問,喊他:「叔叔,吃完了。我們走吧。」那人「咦」了一聲,說:「這不是您的孩子嗎?長的可真像!」陳喬其眉頭一皺,沒有回答,牽著安安的手先走了。以前是蕭君,現在還有安安,他不會放棄的!安安指著各種各樣的動物不斷的詢問,興奮不已,小眼睛熠熠發光。陳喬其告訴他:「這是獅子,百獸之王,充滿勇氣,從不懼怕,無比英勇,敢於和成群的獵人搏鬥。」安安睜著雙眼,仔細的看著,表示敬佩,他又說:「以後安安就要做獅子一樣的男子漢,然後保護媽媽好不好?」安安連連點頭。

  他們經過樹林的時候,安安問:「那是什麼鳥?」陳喬其也回答不出來,旁邊的飼養員笑說:「那是斑鳩,忠貞無比。如果配偶不幸先死的話,另一方就保持忠貞,再也不停歇綠枝,也不再喝一口水。」陳喬其嘆息一聲,想起「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其實並不是忠貞,而是因為愛情,才會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安安趴在欄杆外面看飛來飛去的鳥兒,非常羡慕,問:「那又是什麼鳥?」陳喬其一路差點被他問倒了,看了指示牌,不知道是不是,猶疑的說:「是——鷓鴣……」自己都不大確定。看著那些鳥兒,又接著說:「鷓鴣這種鳥很有意思,喜歡偷取彼此的卵,可是由卵孵出的小鷓鴣,總是能正確的找到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安安到底有沒有聽懂,忽然抱起他,讓他坐在右肩上,笑說:「這樣就看的更清楚了。」安安先是嚇了一跳,從來沒有坐在別人的肩膀上的經驗。趙蕭君不可能做這種事,成微也沒有想過做這種事。過了一會兒,手舞足蹈,異常興奮,到後來簡直不肯下來,連連大喊大叫:「好棒哦!」叫的聲音有些嘶啞。

  陳喬其在趙蕭君下班前送他回去了。安安拉著他的手說:「叔叔,上次去醫院是秘密,這次去看動物也是秘密好不好?」陳喬其捏了一下他的臉,說:「那好!可是你要聽媽媽的話,不然的話,我就不幫你保密了。」他連連點頭。陳喬其一邊搖頭一邊笑著走了。

  他匆匆趕到指定的地方,成微已經在那裡等著了。陳喬其雙手交疊,平放在桌子上,開門見山的說:「成微——,你還是離婚吧。」成微一聽,冷著臉站起來,推開椅子就要離開。對他完全聽而不聞,視而不見。陳喬其忽然說:「我現在知道兩年前的展銷會,你為什麼毫無預兆的出手打我。」成微停下離開的腳步,眼睛仍然沒有朝他看,冷淡的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喬其將鑒定書拿出來,然後推到他面前,仿佛是合同。成微先是不在意的掃了一眼,然後死命盯著他,閃電雷鳴,轟隆巨響,頃刻間大廈忽倒,哢嚓哢嚓折斷成兩截。所有的一切被陳喬其狠狠的踩在腳底——包括自尊和顏面,如墜萬丈深淵,萬劫不復。半晌,他終於抬起頭——眉梢眼底掩飾不了的難堪和羞辱,說:「我以前就說過,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聲音卻沒有大的變化,可是仔細聽的話,最後幾個字的尾音隱隱的抖動。

  陳喬其沒有發怒,看著他說:「成微——,說實話,我現在沒有以前那麼嫉恨你了——,我沒想到——你竟能做到這樣!我現在才真正欣賞你。說我糾纏不放也好,說我居心不良也好,都到這個地步了,我想你自己也清楚。我一直希望和蕭君在一起,就算她和你在一起這麼多年。」成微冷笑:「你如果想找聽眾彰顯你的偉大的話,我想你是找錯人了。」陳喬其誠實的如此可恨!

  陳喬其喝了口酒,慢慢說:「蕭君一直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安安出事了,要輸血,蕭君才發現了。她並沒有說出來,既沒有對我說,大概也沒有對你說。是我自己懷疑,畢竟很多人都說安安長的像我,才帶安安去做了鑒定。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完全不關蕭君的事。」他仍然記得為蕭君開脫,「成微,不是說要你放手或成全什麼的,我不屑說,你也不屑做。可是任何正常人到這種地步,應該都會離婚的。我只是將事實說出來而已,我不想藏著瞞著,突然浪費時間。你也痛苦,我也難受,蕭君更不好過。反正到最後,終究是會知道的。或許我也有錯,如果真要追究的話,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成微沒想到蕭君居然早就知道了。手握成拳,忽然疼痛難擋,恨不得重重的往他臉上砸下去——卻不得不忍住。蕭君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麼沒有說出來?她這是幹什麼?良心不安還是憐憫呢?可是成微是不會輕易低下尊貴的頭顱的,陰沉著臉說:「這種地步?到底是哪種地步?蕭君既然不願說出來,代表她並不想改變現狀。我們的婚姻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想會更和諧美滿的。」

  陳喬其這次才真正動怒:「成微——你!如果不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會有你們這一段錯誤的婚姻!我唯一恨的是,當初為什麼任由蕭君嫁給你!」那時的他為什麼不強大一些,為什麼不更執著一些,為什麼要錐心刺骨的等到現在!不客氣的提醒他:「你別忘了,安安是我的孩子。」一劍毫不留情的刺向他。

  成微顯然被他一劍擊中了,許久才恢復元氣,斜睨著他冷冷的說:「是又怎麼樣?看著安安一天一天長大的是我,罵他呵斥他的是我,帶他出門旅行的也是我,你有什麼資格說他是你的孩子?哼——,安安叫我做爸爸,不是叫你!」這下換陳喬其踉蹌的倒下來。他和蕭君之間只不過隔了五年的時間而已,怎麼就像隔了整整一條銀河,再怎麼舀都舀不幹!現在再加上安安,不止是一條銀河,而是整個銀河系了。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我今天晚上找你的目的只不過想將所有事情擺開來說。我不是神,不知道最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但是,總是要解決的。可是還是不希望僵成一團,一個一個吊在那裡,風化成屍體。那樣的滋味我不好受,想必你也不好受。」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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