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 |
七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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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忽然被人狠狠的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頭偏到一邊,渾身打顫,站立不穩,牙齦都腫了起來——卻哼都不敢哼一聲。真是活該,難道不是嗎!腦海裡有一種自殘的衝動,可是有什麼用!事已至此,萬事皆休。她招手叫來服務員,讓她重新拿一雙筷子。 林晴川小心的說:「蕭君——,你還好吧?」她微微點了點頭:「恩,吃飯吧。」撕包裝好的筷子,一連撕了兩次還沒有撕開,手在哆嗦,卻勉強笑說:「沾了油,手有些打滑。你幫我撕吧。」林晴川伸手接過來,毫不費力就撕開了。她抽出裡面的濕巾,一個勁的擦手指,一下又一下,像在做一項重複的機械運動,完全意識不到究竟在做什麼。 林晴川歎了口氣,說:「吃飽了的話,我們就走吧。」她笑一笑,搖頭,探著身子湊近了去挑熟了的粉絲。她現在渾身溺了水一樣,沒有一絲力氣,腳在發軟,連站都站不起來。偏偏粉絲這東西又細又滑,怎麼都挑不起來,弄的滿臉都是水氣。突然,眼中積蓄的淚再也忍不住,綠豆大的眼淚直接滑落在湯裡,「嗒」的一聲,蕩漾開來,微微有些漣漪。她「啪」的一聲重重放下筷子,說:「不吃了,這樣吃法,簡直要人命。」背過身去拿包,快速的擦了擦眼睛,率先走出去。 回到住處才發現自己又忘記帶鑰匙了,一手壓著門鈴,許久都沒有人應,知道成微他人不在。忽然用力拍門,發怒一般,越拍越重,只差拳打腳踢,恨不得狠狠的咬上一口。發洩般重重喘了一腳,「砰」的一聲巨響,頹然滑倒在門口,才感覺到腳尖火一般的疼痛,像一路剛從刀尖上踩過來。幸虧她這裡住的高,又是獨立的一層,沒有鄰居投訴。不然照她這樣敲門,員警都能招來。 她木然的蹲在牆角邊,頭埋進胳膊裡,半天沒有動靜,似乎睡著了。忽然聽到電梯開關的聲音,立即從地上站起來,用衣袖隨便擦了擦臉,整了整頭髮。成微看她站在外面,說:「又忘記帶鑰匙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等很久了嗎?」她搖頭,說:「沒有,剛回來。估量你也該回來了,所以先在這等著。」 成微打開門,順手開了燈,才拉她進來,皺了皺眉:「手怎麼這麼涼!」她搓了搓手:「對呀,這邊早晚溫差有點大。」成微叮囑:「那明天記得加件外套。」她「恩」一聲,轉身要走。成微又一手拉她回來,盯著她問:「眼睛怎麼紅了?哭了嗎?」她低著頭,心想這個樣子肯定瞞不了人,乾脆承認:「恩!」成微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對著燈光仔細看著,問:「為什麼哭?」她偏過頭去,說:「不知道,就是想哭。」成微「哦?」了一聲,聲音沉沉的,不知道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又接上去一句:「大概是被你關在門外的緣故。」 他隨即笑了一笑,沒有說什麼,一手用力貼緊她,一手壓在她腦後,沿著眼睫毛一路吻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特別抗拒,手搭在他肩頭,阻止他進一步的動作。成微不解的看了她一眼,眼睛裡有詢問的意思。她有些慌張,隨便找了個藉口,說:「我明天要去工作了。」 成微驀地停下動作,放開她,說:「什麼時候做的決定?為什麼不跟我商量?」語氣明顯不悅。她撇開眼,「就這兩天。沒想到一次就通過了。他們缺人手,讓我儘快去上班。」成微大步走到沙發旁,重重的坐下來,半晌,冷冷的說:「我說了,你要工作,儘管來齊成。」趙蕭君聽著他那樣冷淡的口氣,語氣也不好:「我不想去齊成!」他有點火大:「為什麼?」趙蕭君扔下一句話:「不為什麼。」 成微忽然一腳踢翻矮幾,下一刻立即意識到不該這麼衝動,努力壓下火氣,平靜的說:「蕭君,你為什麼一定要出去工作?你就這麼不信任我?你對我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所以想自主獨立,所以想——」掙脫,想離開?他忿忿的想,卻沒有說出來。趙蕭君被他剛才的動作嚇了一跳,心臟差點負荷不了,眼中還殘留著害怕的情緒。 成微煩惱的梳了梳頭發,走到她面前,道歉:「對不起,剛才嚇到你了。」她漸漸的回過神來,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後,不想吵架,斟酌著說:「不是,我覺得一個人呆在家裡挺無聊的,你又忙,整天不在家。我還不如找份工作,至少可以學到東西。」成微默然,忽然問:「一個人在家真的很無聊?」她連連點頭,拉著他袖子說:「你不知道,我悶的差點要瘋了。」他的臉色一點一點緩和下來,沉吟著說:「你可以報一兩個語言班,英語法語都行,或者插花,茶道,逛街也行。」趙蕭君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搞藝術的?哪有人整天無所事事的。」 成微歎氣:「那你來齊成好了,外面的公司亂七八糟的,我不放心。」趙蕭君「哎哎哎」的連聲叫起來:「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別這麼不講理好不好!就你齊成好!王婆賣瓜!」然後又咕噥:「打死我都不去齊成。這算是什麼話!」 成微其實也明白,現在還讓她去齊成工作,簡直是大大的麻煩,下面的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做,雖說是普通員工,可是畢竟是總裁夫人,勢必引起混亂。有些無奈的說:「那你沒時間陪我了。我娶個老婆不是讓她早出晚歸,辛辛苦苦工作的。」趙蕭君笑:「也不是往家裡一扔,什麼事都沒有了。」 他有些挫敗的抱住她,威脅說:「你再敢說!」趙蕭君猶豫了一下,還是反手抱住他:「同意了?不反對了?」他悶悶的「哼」了一聲。趙蕭君忽然說了一句:「這算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嗎?」成微冷哼一聲:「你還敢說!」心裡卻有些淒涼的意味——第一次吵架,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趙蕭君推開他埋在頸窩的頭,往邊上躲,不屑的「哼」了一聲,說:「剛剛還在踢茶几呢!嚇的我半死!切!現在——,想的美!」成微有些惱怒的抓住她,眼睛裡有情欲,低吼一聲:「你這女人!」低頭就壓下來,有些迫不及待。她忽然有些煩躁,什麼都不顧,丟下他抱著頭躺在床上,癱軟成一堆,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胸口還殘留著剛才未消的疼痛。伸手扯過被子,從頭到腳蓋的嚴嚴實實,差點悶死——悶死算了! 成微跟著進來,見她這個樣子,忽然有些粗暴,上身壓住她,吻雨點般落下來。趙蕭君有種窒息的感覺,警告他說:「你注意點,到時候別怪我!我身體不舒服。」成微心口一松,怪自己敏感多心,以為她的反常都是因為這個,立即原諒了她。瞪著她不甘心的說:「我掐死你!」好半天才爬起來沖冷水澡去了。趙蕭君忽然跳起來,推開另外一間浴室,也徹底的沖了個熱水澡。 新上市的公司,人手緊湊,業務繁忙。趙蕭君一天到晚沉浸在工作裡,放在家庭上的時間自然就少了,心底卻莫名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羞愧的如釋重負。她這也是一種逃避——表面上冠冕堂皇,實際上理不直氣不壯。因為認真努力,沒有過多久,她就升職了,手底下有四個人,一路過關斬將,工作的如火如荼。慢慢的,內在的自信表現出來,整個人神采飛揚,舉手投足,顧盼生姿。公司裡的許多男性得知她已經結婚,無不扼腕嘆息。 夜幕降臨,大部分同事都走了,趙蕭君還坐在辦公桌前伏案工作,費盡心力整理一大堆的資料檔案。成微打電話過來,語氣裡滿是火氣:「你現在在哪裡?」趙蕭君一手拿電話,眼睛仍然盯著一組資料不敢移動,生怕有所差錯,手中的筆快速的作標記,忙中抽空回了一句「我在公司。」成微等了半天才等到她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怒氣勃發,「不是已經下班了?你給我趕緊回來!」趙蕭君聽出他的不悅,皺了皺眉說:「可是我工作還沒有做完。」成微冷哼,重重的說:「難道沒有明天嗎?」她好聲好氣的解釋:「明天就要用,得趕緊趕出來。」 雖然有再正當不過的理由,可是就是因為這樣,成微更加憤怒,「那好,我去接你。」趙蕭君停了一停,才反應過來:「你出差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不問還好,一問火上澆油,「你現在才知道問了?」聲音裡有詰問,有嘲諷,還有失望——可惜她沒有聽出來。可是惟其這樣,才越發淒涼。成微出差半月有餘,兩個人各自忙的昏天黑地。期間只通過幾次電話,全部是他打過來的——儘管他不見得比她清閒。事實上,趙蕭君主動給他打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趙蕭君習慣性的道歉:「對不起,我忘記了。」——是真的歉疚,語氣裡還帶有某些不安。他在電話裡特意說過這事,可是因為迫在眉睫的公事,她還是忘記了。成微一聽見這三個字,憤怒中夾雜濃濃的挫敗,卻發作不得。一發作,又是一場不愉快,大傷感情。她總是道歉,因為晚下班道歉,因為節假日加班而道歉,因為不能陪他出去遊玩而道歉,現在又在道歉!道歉——多麼的生疏客氣!他寧願她有時候蠻橫無理,任性撒嬌。沉默半晌,只是重複了一句:「我去接你。」和先前那一句憤怒的語氣完全不同,聲音低沉,有一股化不開的無力直入心扉。然後甩了電話。 趙蕭君剛想說不用了,讓他好好休息,可是電話已經斷了。歎了口氣,她看了看正處理到緊要關頭的檔資料,先將手頭的做完,然後一一收拾整理好,放進包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燈光有點暗,她立在影影綽綽的影子裡,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晚風襲來,全身發涼,她顫了一下,抱緊胳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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