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三〇


  因為寒冷而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念頭想到的就是趙蕭君,連忙爬到地毯上——似乎爬更舒服似的,伸手從外衣口袋裡掏出手機給趙蕭君打電話。響了許久都沒有接。陳喬其似乎知道她在賭氣一樣,不肯放棄,仍然不停的打,一遍又一遍按著綠色的通話鍵。

  趙蕭君站在樓道裡,開始不理會手機鈴聲,後來擔心怕把好夢正酣的對門的鄰居給吵醒,一把掛了電話。掏出曹經理給的鑰匙,有些不熟練的插了進去,轉了半天才轉開。不像在陳喬其那裡,閉著眼睛都能打開。

  還沒來得及脫鞋,陳喬其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她拿在手裡,把玩了半天,想了下,最後歎了一口氣,始終是要說清楚的,放在耳邊輕輕的「喂」了一聲。陳喬其吊著的心放下來,小心翼翼的問:「你在哪裡?怎麼還不回來?」趙蕭君心裡長歎一口氣,借著這個藉口,就這樣搬出來吧。於是輕聲咳了一下,說:「我已經睡下了,就在新租的房子裡。以後,以後,我都不回去了。」

  陳喬其因為剛剛發生那樣一出幾近暴力的事件,心裡正忐忑不安,倒沒有說出什麼反對的話,只「哦,哦,哦」的慌亂的應對。趙蕭君停了一停,又說:「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陳喬其正想對她道歉,趙蕭君快速的說:「很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於是乾脆俐落的切斷電話。

  打開自己的房門,一切都還乾淨,勉強可以住人。趙蕭君只脫了外套,一頭鑽了進去。冷的全身都是一粒粒的雞皮疙瘩。直睡了兩個鐘頭,下半身還是冰涼,才發現暖氣管上的開關沒有開。於是摸黑爬起來,扭了半天的開關,手都紅了。往回走的時候,由於處處不熟悉,一腳絆到地上的椅子,幸好是栽到床上。

  可是上身磕在床櫃上,痛的直流眼淚。掀起衣服,對著昏黃的燈,看了一下,並沒有流血,於是作罷——可是竟然這樣痛!她重新躺回被窩裡的時候,只覺得無邊的荒涼,到處黑漆漆,白慘慘的,冷的令人無法忍受。

  第二天起來人就有些不舒服,腦袋裡像硬塞了塊石頭,轉一下就硌著疼,是一種由裡到外沉甸甸的疼,硬邦邦的敲打著神經。掙扎著到樓下的小賣部隨便買了一些簡單的洗漱用品,回來撐著洗手台,強打精神抹了把臉。衣服也沒有換,隨便理了理,提起包就出門了。公車裡照樣擠的沒有一絲縫隙,幸虧離公司近,就幾站路,下了車慘黃著臉,一股濁氣直往喉嚨裡湧,胃裡泛酸,像有人在裡面拿著木棍不斷的翻攪,喉嚨口到處冒泡,十分難受。

  幾乎是一路爬到辦公室,坐在座位上直直歇了半天,一動都不敢動,等那陣翻騰慢慢的過去了,逐漸平靜下來,似乎覺得好了些。拿起檔開始辦公,打開抽屜找月度報表,想要修改修改,檢查檢查紕漏。翻了半天也沒有翻到。心煩意亂,又急又燥,頭暈的更厲害,喘著氣坐下來,只覺得胃裡又開始翻天攪地,連忙喝了一口水想要壓下那股翻騰。沒想到更糟糕,實在忍不住,快步沖到洗手間,對著垃圾桶鋪天蓋地的嘔吐起來,全是黃水,又苦又澀。

  一個女同事見她吐成這樣,連忙問怎麼了,又拿水給她漱口。趙蕭君吐乾淨了,一股氣順過來,似乎舒服了一點。勉強笑說:「沒事,大概是吃壞了肚子。」那女同事見她臉色極差,帶著灰色,整個人死氣沉沉的,不由得的說:「不會是生病了吧?」趙蕭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虛弱的說:「我也不知道。以為過一會兒就好了。」那女同事便也伸手也摸了摸她額頭,叫起來:「這麼燙!肯定是發燒了。生病了還怎麼工作,去跟曹經理請一天假吧!哪裡有你這麼拼命的人!」扶著她,回到辦公室,又找來曹經理說明情況。

  曹經理一見她這種樣子,立馬同意了,並叮囑她好好休息,別再強撐了。趙蕭君點點頭,隨便整理了一下,就要回去。曹經理有些擔心的問:「要不要緊?還能回去嗎?」趙蕭君點點頭,喘著氣無力的說:「到樓下打車回去就可以了。」曹經理見她腳步虛浮,精神不佳,生怕有什麼閃失,一直陪著她下樓,看著她上了計程車才折返回來。

  趙蕭君顫抖著雙手雙腳推開房門,照樣是一室的冷清,什麼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生氣,心裡只覺得更加淒苦愁悶。她悶著被子困難的躺在床上,鼻子塞的很重,呼吸不暢,「呼呼呼」的喘著氣,轉個身都困難之極。明顯感到火一般的灼痛,熊熊的燃燒起來。人在病中,意氣特別的低沉,看什麼都帶有三分悲涼。趙蕭君有些自虐似的想,就這樣病死了,倒是永遠乾淨了!

  迷迷糊糊,病的幾乎不醒人事的時候,隱隱約約似乎聽到急促的門鈴聲。趙蕭君根本不予理會,很有些怨氣沖天。只是生個病,似乎便能將人催垮。心裡想不是房東就是推銷的,她一個人躲到這裡,誰會來找她呢。可是外面的人似乎沒有放棄的意思,不斷的按著,「叮鈴鈴」的吵的頭更加痛。趙蕭君罵了一句,只得披了件衣服蓬頭垢面,腳步不穩的爬起來,打開門看見來人愣了半天,無力的說:「你怎麼來了?」

  成微手上拿著一大束鮮花,蓬蓬松松的開的極其鮮豔熱鬧,上面還沾著水珠,來不及遞到她跟前,先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微笑著說:「聽說你病的厲害,所以來看看你。怎麼樣?還好吧?」

  趙蕭君聞著幽幽的花香,有些昏昏欲睡,扶住成微,口氣有些沖的說:「還好,死不了。我想睡覺。」臉色很不好,也沒有心思招待他。成微將花隨手擱在一邊,見她十分虛弱,二話不說,乾脆抱起她,熟們熟路的一腳踢開房門,放她在床上,蓋上被子,動作卻很溫柔。

  趙蕭君躺下了,又爬起來掙扎著要脫外套,成微細心的幫她拿下來,又緊緊的掖好被子。趙蕭君這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成微偏著頭看她,微微一笑,回答:「我當然知道。」趙蕭君還以為他是從曹經理那裡得知的,也就不再奇怪。只說:「你一個大老闆不去上班?」

  成微隨口說:「我既然是老闆,就有不上班的自由。」趙蕭君頭燒的跟糨糊一樣,扭成一團,亂糟糟的什麼都分不清。也沒有力氣說話,手腳酸軟,眯著眼睛只想睡覺。卻又睡不著,只是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

  成微湊到跟前,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說:「病成這樣,還是去一躺醫院吧。額頭上全是虛汗呢。」說著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純白手帕替她一下一下的拭汗。趙蕭君搖頭:「只不過著涼了,有些感冒。去醫院也還是那樣。」成微又問:「那吃點感冒藥?」趙蕭君輕輕的搖頭,細聲說:「還沒有來得及買。」成微忽然斜著眼看她,嘲笑似的說:「你就這樣照顧自己的?是不是打算病死算了?」

  趙蕭君閉著眼睛說:「病來如山倒,誰也沒辦法。」成微歎了口氣,說:「我下去買吧。你好好睡一覺,出點汗就好了。」又問了問她有什麼症狀,快步跑到附近的大藥店問明藥店的師傅,買了些日常用的退燒的藥。

  回來的時候,聽見趙蕭君拿著手機喘氣說:「對,報表是在我抽屜裡——怎麼?還是找不到嗎?我記得沒有帶回去,一直都是放在公司裡的。突然急著要?這——,那行,我回頭找一找,然後送過去。麻煩你了。」說完掙著身體坐起來,攏了攏頭髮,從這裡看過去,眼睛深陷,臉色慘黃。成微不由得的坐在她旁邊問:「怎麼了?小心又著涼。」於是扶住她肩頭,按住她要她別起來。

  趙蕭君重重的咳了一聲,緩過氣來喘息說:「公司的報表沒找到,我哪還坐的住。我早上找的時候就沒有找到。住的地方明明沒有的,我剛收拾了屋子。萬一丟了——,唉,你就直接開除我算了!」成微沒想到她急成這樣,連忙說:「放心,我不會趁你生病的時候開除你的。安心養病好了。不過,說到那個報表,我倒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趙蕭君一直呆著眼,坐在那裡細細的回憶,到底放哪兒去了。聽他這麼一說,仿佛看見希望,連忙問:「你在哪兒見過了?是在公司?月底就要用呢。到底在哪兒見到過?」成微笑說:「你急什麼,容我好好想一想。」趙蕭君連聲催他:「你若真的想起來,趕明兒好好請你吃一頓飯。」

  成微忽然一拍手,笑說:「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推辭。」趙蕭君一口答應,忙說:「真的,真的,隨你什麼時候吃都行。」成微才笑說:「我記起來了,是在我家裡見過,擱在玻璃桌下壓著呢。我當時還奇怪,怎麼會有這個東西,隨便瞄了一眼,也不在意,就順手往那裡一放。」趙蕭君被他這麼一提醒,也想起來,覺得大概是這樣,大大松了一口氣,撫著頭連說:「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奇怪的很,我當時還仔細的查過有沒有遺漏的東西,怎麼還會丟在你那兒?」

  成微笑說:「就是越在意所以才會弄丟。」趙蕭君撲通一聲躺下來,嘴裡「哼哼哼」的說:「部門裡好像急著要用,主任剛打電話過來問呢。」成微看著她說:「著什麼急!報表的事向來有規定,也不在這一兩天。你還是先把藥吃了吧。」趙蕭君聽他這麼一說,心想老闆都發話了,自己也就用不著白操心了。於是叮囑他說:「那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帶去公司,我過去拿給主任。」成微隨便「恩」了一聲,走出去給她倒水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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