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一四


  陳喬其冷哼一聲:「道歉?我應該再補上幾拳!」趙蕭君氣的渾身顫抖:「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暴力!為什麼要打人!你瘋了是不是!」陳喬其一拳打在門上,「蓬」的一聲,發出巨大的聲響。趙蕭君瞬間嚇的臉都變了,驚懼不已。陳喬其惡狠狠的說:「碰上你這種女人,遲早要瘋!」

  趙蕭君盯著他的右拳,就這麼赤手空拳砸下去,不知道有沒有事。好一會兒,思維才正常起來,有些擔心的看了幾眼,強忍住沒有問出來。瞪著他低聲責備:「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打人?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這樣任性使氣!」陳喬其不知道為什麼,心底驀地湧上無邊的悲傷,無奈而沉痛的說:「我什麼時候做過小孩子!我從來就沒有做過小孩子!」趙蕭君聽著他哀傷的語調,心不由得軟下來,慢慢說:「說這樣孩子氣的話不是小孩子是什麼!明天跟我去道歉!今天晚上的事就算了。」陳喬其甩手說:「想的美!道歉?哼!別異想天開了!」

  趙蕭君勉強壓下去的火氣「滋滋滋」又冒上來,扯著他的手臂冷聲問:「你去不去!」陳喬其用力一晃,冷哼哼的往沙發上一坐。趙蕭君被他一甩,居然打了個趔趄。更氣,站到他面前,陰沉著臉,冷冰冰的說:「你到底去不去道歉?打了人還有理直氣壯的麼!」陳喬其疊起雙腿,斜著眼不理她。

  趙蕭君一見他故意裝的痞子樣,用力捶他的肩,大聲罵:「你什麼時候學的跟外面的混混流氓一樣了!現在居然動手打起人來了!」陳喬其猛的拉她抱在懷裡,惡聲惡氣的說:「那我就流氓給你看!」於是摟緊她,作勢要親她。趙蕭君奮力掙扎,又驚又駭,覺得他的手箍的跟銅牆鐵壁似的,撼都撼不動。見他當真要親下來,慌亂之餘,偏頭一口咬在他右邊的肩膀上。陳喬其吃痛,仿佛清醒了些,沒有親下來,摟緊的手卻絲毫不放。

  趙蕭君大罵:「還不快放手,你到底發什麼瘋!耍什麼流氓!」陳喬其充耳不聞,頭埋在她肩上,一動不動。趙蕭君莫名的感到害怕,她今天晚上才真正發現陳喬其已經不再是那個比她還矮的小男孩了,甚至一拳就能將蘇日欽那樣高頭大馬的大男生打倒在地。不論自己怎麼用力掙扎都沒有用,從來沒有發現兩個人的力氣相差那麼大,不由得有些恐懼。著急的說:「陳喬其!你再這樣,我真急了!」

  他好半天才起身,沉著臉,一語不發走進房間,頭也不回,將門摔的震天響。趙蕭君忽然大松了一口氣,渾身緊繃的肌肉驀地鬆弛下來,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剛才真是嚇著她了。陳喬其,那個樣子的陳喬其真是把她嚇著了。趙蕭君對他開始有一種打從心底湧現的防備,覺得他真的不再是小孩了。

  第二天早上,趙蕭君冷著臉再次讓他去給蘇日欽道歉,陳喬其臭著一張臉,將書包一甩,早飯也不吃,穿上鞋就上課去了。趙蕭君氣的中午沒有回來給他做飯,心想餓死他算了,實在是無法無天!

  找到蘇日欽低聲下氣的說:「昨天晚上實在對不起。我弟弟他以為你是什麼不良分子,所以才會出手打你!你別和他一般計較!」蘇日欽看著她慚愧的抬不起頭來,幽默的說:「你弟弟那拳頭簡直可以和武松媲美了!」蘇日欽漲紅了臉,低聲說:「他簡直是管不了了!實在沒有辦法,你——」蘇日欽寬慰她說:「和一個念中學的小孩子計較,我還是男人嗎?你也別一幅罪不可赦的樣子,又不是你的錯!好了,好了,你若實在過意不去!提些水果來安慰安慰我這個傷患吧。」趙蕭君立即說:「好,好,好,你喜歡吃什麼水果?我馬上去買!」

  蘇日欽笑了幾聲,說:「只要是你買的,什麼都是好吃的。」趙蕭君一聽他這話,有些惶急,手足無措。蘇日欽不由得低聲認真的問:「趙蕭君,昨天晚上我說的話,你考慮的怎麼樣了!」趙蕭君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沉默了許久。蘇日欽也不催她,靜靜的等待。

  趙蕭君定了定心思,抬起頭看著他,緩緩搖頭:「對不起!」眼中滿是歉疚!蘇日欽對她確實是赤誠一片,所以她才會感到愧疚。蘇日欽感覺眼前刹那間一片灰暗,臉色立即變的蒼白。過了好一會兒,勉強笑說:「不要緊,經過昨天晚上那樣的事,突然說這個似乎有些不大妥當。我是認真的。趙蕭君,對你我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手的。」趙蕭君張了張嘴,沉默的看著他,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蘇日欽立即阻止她,說:「趙蕭君,不要那麼快拒絕!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至少給我一個喜歡你的機會!」趙蕭君看著他眼中的懇求和期待,還有焦慮和不安,心有不忍,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臨走前說:「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吧!」轉身離去。心裡喟歎,總要想個辦法讓他徹底死心才是。這麼不清不楚的拖著,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實在是尷尬。

  故意逗留在學校上晚自習,直到教工催著離開。回去的時候,客廳裡空無一人,冷清清的。趙蕭君有些奇怪,難道陳喬其還沒有回來?正想著的時候,陳喬其從房間裡走出來,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當她不存在一樣,視若無睹。趙蕭君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下了決心不管他。也不問他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做作業,有沒有衣服要洗。匆匆洗了澡,蒙頭蒙臉的睡了。

  自此,兩個人開始蘇美長期冷戰。陳喬其天天在外面吃外賣,衣服就拿到旁邊的小店子裡去洗。趙蕭君也不管他,自己忙自己的。兩個人幾世的冤家一樣,互相不肯妥協,誰也不肯先低頭。過了三個星期寒冬冷月般的生活,趙蕭君放寒假了。心裡想著是不是該找他和解,再這樣鬧下去,也太不成樣子了。

  剛想攔著正在穿鞋出門的陳喬其,強裝平靜的朝他喊:「喂,我有話和你說。」陳喬其將腳在地上狠狠的踩了踩,把頭一甩,冷哼:「你還認識我呀!」用力將門一甩,又是頭也不回的出去了。趙蕭君氣的拿沙發上的抱枕狠命出氣。好,陳喬其,算你狠!趙蕭君也不打招呼,提著箱子,和林晴川辛苦的趕到西客站,擠在人堆裡,受刑一般往家趕去。

  闊別大半年回到母親家裡,還是一樣的鬧和吵。一大家子的人,全部趁這個時候擠在一塊,你推我搡,來來去去。冷冷淡淡的應付,客客氣氣的說話,雜亂無章 ,趙蕭君很有些心煩意亂。這哪是家的樣子呀!

  大年三十那一天,她那個小弟弟又鬧了起來,不依不饒,蠻橫無理,哭鬧不休,根本就不聽其他人的勸解,兀自折騰的雞犬不寧。雖然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吵鬧,平日裡也經常這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趙蕭君突然之間覺得特別難以忍受。仿佛大過年的這樣重大熱鬧的一件事,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似的,完全置身事外。這個地方,總有一曾隔閡,怎麼都進不到心底去。這裡,並不是她真正的家。想起其他人,一家人都是團團圓圓,歡聲笑語,一臉喜氣的準備過年。想到自己,總覺得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淒涼。

  屋子裡待不住,信步出門。難得的晴天,稀疏蒼白的陽光將連日來的潮濕陰冷一掃而空。小城的街道上到處有爆竹的紅紙屑,吹的滿街都是。風裡還殘留有淡淡的硝煙硫磺的氣味,並不覺得討厭。許多人家大大的紅燈籠已經早早的掛了出來,牆壁上懸著長長的中國結,通紅通紅,看了就喜歡。趙蕭君沿著窄窄的街道從東街一直走到西街,到處轉悠。行人很多,大多是採購年貨的家庭主婦,提著大包小包,步履匆匆,大概是趕著回家。趙蕭君懶懶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手機鈴聲響起來,打破她鬱悶的胡思亂想,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來一看,陌生的號碼。正在考慮要不要接,長途加漫遊,有些心疼手機費。剛響到第三聲,又斷了。趙蕭君沒好氣的塞回口袋裡,置之不理。漫無目的的擠在購物的人群裡,摩肩接踵,故意在人堆裡鑽來鑽去,滿耳都是討價還價的聲音,可是,心裡越發酸楚荒涼。

  靜立在一家小小的服飾店的玻璃門前,眼中看見的不是裡面掛滿的衣服,而是自己有些模糊不清的身影,淡淡的,只看的見大致的輪廓。她茫茫然的站在那裡,思緒有片刻的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手機又響了起來,趙蕭君任由它響著,仍然維持同樣的姿勢,不想動。可是這次似乎非常堅持,一個勁的響個不停。有些路過的人忍不住詫異的看著她。趙蕭君才拿出來,懶洋洋的「喂」了一聲。那邊沉默著沒有說話。等了一會兒,趙蕭君有些不耐煩,忽然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忽然間想到了什麼似的,既沒有掛斷,也沒有說話。就這麼僵立著,好一會兒才傳來低沉熟悉的聲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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