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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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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情可待成追憶 秋開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雍州臥佛寺的。他日復一日站在禪房前面高大的槐樹下,透過狀如傘蓋的密葉看頭頂一點一點的白雲長空,維持同一個姿勢,同一種表情,長久不變。寺院的僧人早已習慣他這種孤僻怪異,也不去管他,只當是失意潦倒之人。沒有人想到他就是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邪君」,不,不是「邪君」,已經是「邪尊」。 秋開雨的理智漸漸處於崩潰的邊緣。他的心裡養了一條毒蛇,傷人傷己,一天一天的長大,緊緊纏繞住他的身和心,已經不受控制。他覺得靈魂一口一口被吞噬,只餘下悔恨的追憶。追憶,不,他寧願忘記。可是,偏偏精神的絲縷還牽扯著過往的一點一滴,越想忘記越清晰分明,逼的他一點一點沉淪腐朽。他仍然不死心,掙扎徘徊,不肯屈服,他是秋開雨,怎麼能任由感情主宰墮落!可是身處沼澤叢裡,越紮掙陷的越深。終於,終於感情還是壓倒了理智。可是,已經遲了。整個人摧枯拉朽一般開始分裂。 掃地的小沙彌一下一下揮舞著掃帚,「沙沙沙」的節奏聲充滿和諧的韻律。是個年輕人,沒有憂慮,無所顧忌,走近呆立的秋開雨,仰起臉問:「施主,你天天站在這裡,是在等人嗎?」秋開雨驀地心悸,痛的全身發麻,臉色蒼白的看著他。他以為又像往常一樣討了個沒趣,不以為意,拖著掃帚正要走開的時候。秋開雨卻低聲回答:「不,我是在等桃花開。」人,人永遠也等不到了。 小沙彌驚奇的看著他,思慮半天才說:「等桃花開?可是寺裡的桃花還要很久才會開呢。山下的桃花比這裡開的早。」秋開雨充耳不聞。小沙彌見他又恢復冷漠的表情,暗中做了一個鬼臉,悄悄的離開了。悔恨,悲哀潮水一般湧上秋開雨的心頭,無孔不入。他發狠也抵擋不了這種深入骨髓的寂寞,空虛。暗的影,黑的夜,血和仇,人和鬼,他被他自己親手毀了。一遍又一遍的追憶,加速秋開雨的毀滅。沒有人毀的了他,除了他自己。 就是在這裡,第一次遇見芳菲,秋開雨不可遏止的重複追憶。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穿過時間的長廊想起來卻一日比一日清楚深刻。 秋開雨剛用計殺了李存冷,並不覺得高興;沒有找到太月令,也不覺得可惜。莫名其妙的情緒,醞釀的連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他剛剛給潛伏在蕭衍身邊的左雲發出信號,站在寺院裡等他的到來。敏銳的發覺有人慢慢的靠近,這樣特殊的時刻,秋開雨眼中現出殺機。發覺來人絲毫不懂武功,秋開雨的殺意仍然沒有褪去。卻聽到來人淺吟「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沖他友好一笑,不帶任何的心機和雜質。秋開雨才發覺身邊的桃花開的這樣的熱鬧,雲蒸霞蔚,宛如天上人間。身心一下子從現實裡抽離,心情突然好轉。 「好詩」,他稱讚。的確是好詩,最重要的是,來人是真正的文人。這樣的詩句,江湖俠客想冒充也冒充不來。秋開雨放鬆了警惕。他沒有想到,就因為這句詩,埋下了以後糾纏痛苦的根芽。 大約兩年後,他再次見到當年吟詩的人的時候,他早已經忘記此事。得到她的提醒,秋開雨殺她的心反而淡下來。這樣的巧合,他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謝芳菲站在秋開雨的身前,一臉認真的跟他討價還價,要他放過她。沒有驚慌失措,沒有畏懼,整個人顯得生氣勃勃。秋開雨看在眼裡,那是一種叫生命的活力。他有些入神。 半夜他從山下回來的時候,謝芳菲迫不及待的拉著他的衣角問他要食物,神情興奮,全然沒有生疏防備。秋開雨警戒的心軟下來。已經多年沒有人敢不知死活的靠近他。芳菲,對他是這樣的莽撞和信任。天還沒有亮,他先等不及,下山去買食物。驚詫于她的才華,著迷于她那種自由的神采,秋開雨的防備漸漸鬆懈下來。可是等她從他身邊溜走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真正看輕了她。是他太大意了。他及時派人注意蕭府周圍的動靜,可是依然沒有她的蹤影。他記住了謝芳菲這個名字。帶點憤怒,帶點欣賞。另外或許夾雜了某些異樣的東西。 失了一批精良的火器,秋開雨大發雷霆。明月心暗地裡通知他蕭衍會去「雨後閣」。秋開雨事先做好安排。沒想到蕭衍身邊增加了那麼多的隨身護衛,而且緊跟在身邊的還有容情,冤家路窄。沒有十足的把握,刺殺失敗。可是卻見到成為謝脁心腹的謝芳菲。秋開雨有些明白事情的始末。悄悄追蹤上去,再次挾持她。順手拿走「焦尾」,因為她看起來很喜歡,瞪著黑而圓的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十分不滿謝脁,沒有理由。於是打傷他,當作給他的教訓。 謝芳菲病了,病的似乎很厲害,面色緋紅,精神萎靡,有氣無力。秋開雨完全沒有想到這是她的苦肉計,拿了她自己開的藥方去給她抓藥。藥引十分奇怪,自然來到建康最大的藥鋪「養生堂」。掌櫃的聽了「酒炒的延胡索和蛤粉炒的真阿膠」,臉色有些變化,看了他幾眼。他一直懸心山崖上的重病的謝芳菲,一時沒在注意,不然不會如此糊塗,被人矇騙。秋開雨見掌櫃的有些遲疑,還以為沒有。掌櫃的自己進去半天,才找出這兩味藥引。秋開雨親自給她煎藥,弄的滿頭大汗。可是還是有些高興。謝芳菲是不一樣的,獨特的氣質,驚世駭俗的言行舉止,莫名其妙的思想,秋開雨不討厭,反而深以為然,心有戚戚焉。待在空無一人,雲深霧繞的懸崖絕壁上,離現實仿佛有些遙遠,難免淡忘忽視了鮮血和死亡。秋開雨暫時也忘記了某些殘酷。他也有感情,在來不及防備的時候。當然,或許是還沒有意識到他自己也有了感情。 秋開雨從左雲那裡暗中得到火器密藏的地點,當天晚上,水雲宮準備偷襲。明月心看著他,皺眉說:「開雨,你讓左雲負責這次行動,我沒有話說。可是你竟然讓單雄……」秋開雨冷冷的說:「絕不可暴露左雲的身份。這是整個水雲宮的事,不是我秋開雨的事,孰大孰小,單雄分的清。」明月心走到他身邊,靠緊他,嬌聲說:「開雨,這麼重要的事,你竟然要走!你到底有什麼非辦不可的事?」秋開雨一手推開她,眼神帶警告。明月心識相的沒有再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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