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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謝脁看著謝芳菲歎氣說:「你還來這裡幹什麼,你還來這裡幹什麼呢?」將頭撐在手上,似乎不負重荷的樣子。

  謝芳菲也暗中長歎一口氣說:「怎麼,謝家的人就這麼一點氣量,連來看一看老朋友都不允許?老百姓還買賣不成仁義在呢!」謝脁將臉埋在手裡,沒有說話,謝芳菲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倆人一時無語。

  謝芳菲終於打破沉默,歎道:「公子,你乾脆遠遠的走開,笑傲山林去吧,強過在建康被誣陷打壓。」謝脁抬起頭,心灰意冷的說:「我還怎麼去歸隱山林呢,早就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謝芳菲忙說:「怎麼不能?想當年謝家祖先謝安謝丞相歸隱東山的時候,天下人無不景仰,其風流神采至今還時時有人談論。公子也可以效仿啊,免去許多無妄之災。」

  謝脁歎氣說:「謝家再也沒有往日的風光了!高門士族當年『王與馬,共天下』的盛世早就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謝脁現在亦不過是一介貶謫的輕狂小子罷了!」謝芳菲仍舊勸說:「高門士族的盛世既然不是從來就有,會衰敗頹廢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公子又何需為此耿耿於懷呢!」

  謝脁猛的抬頭看謝芳菲,良久頹然說:「芳菲的話總是發人深思。不錯,高門士族的確不是從來就有的。可是身為謝家的子孫就有義務將整個謝家的命運保全下去!」

  謝芳菲知道在家族這個問題上謝脁不會有絲毫的動搖,轉開說:「保全謝家並非一定要身死魂滅,古語:達者兼濟天下,窮者獨善其身。公子應該將整個謝家脫離爭霸天下的旋渦才是。」謝脁深思的問:「芳菲似乎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啊,可否仔細說來?」謝芳菲搖頭說:「公子,聽芳菲一句,儘快遠離是非之地,天下恐怕要大亂了。」

  謝脁驚疑不定的看著謝芳菲,謝芳菲繼續說:「公子若想保全整個謝家,就不該再沉溺於個人的痛苦中而不能自拔,應該儘早做好準備才是。這次去荊州赴任,從此以後何妨遊山玩水,登高望遠,極目騁懷,遠離紛爭,亦是人生一大樂事啊!」謝脁似乎頗有些心動,沉吟不語。謝芳菲看著他真誠的說:「這裡還有什麼值得公子留戀的呢,功名富貴全都是靠不住的東西。細推物理皆如此,何用浮名絆此身?」

  謝脁才開口歎說:「細推物理皆如此,何用浮名絆此身!果然說的好!人生在世亦不過匆匆數十載耳。」

  謝芳菲見終於說動謝脁,忍不住松了一口氣,想總算是幫了他一次。又遲疑的開口說:「公子,芳菲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就算公子怪芳菲多事好了,公子啊,你回荊州記得給謝夫人和小孩子帶一些禮物才是。」謝脁眼神有些痛苦的看著謝芳菲沒有回答。

  謝芳菲立刻就後悔了,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偏偏不識相的去管人家的家務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連忙站起來對謝脁說:「公子,芳菲也該走了。」臨出門前又回頭對謝脁語重心長的說:「公子,你以後還是少喝酒的好。至於五石散,那個東西有毒,就不要再服用了!」

  謝脁聽了,臉上有些激動,想說話最終說的卻是:「芳菲,你要注意蕭遙光,蕭衍這次恐怕麻煩了!」

  謝芳菲一出謝府就對左雲說:「左兄,你先去蕭府探聽情況。我先回甘露禪寺交代一些事情。然後在蕭府碰頭。」左雲也知道事關重大,叮囑兩句,匆匆走了。

  謝芳菲一時心急,選擇抄近路回甘露禪寺。路過一條小巷子時,平常冷清清的巷子這時卻圍滿了人。走上前,原來是一夥地痞流氓樣的人正對一個濃眉粗眼的年輕漢子叫囔:「你這小子今天要是還不還錢的話,就將你這裡給砸了!來人,上,給我痛打一頓,看他還敢欠債不還錢!」眾人見這種囂張違法的事情,居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幫忙,只是圍在一邊交頭接尾。

  那年輕人體格粗壯,兩眼精神奕奕,口裡說:「各位,不是我不還錢,只是再寬限幾日,一定將錢還了。」地痞冷笑:「再寬限幾日?你前兩天說的不也是這句話!不用廢話,來人,教訓教訓他,看他還敢不敢嘴硬。」說著便有人沖上去就打。

  謝芳菲心中不忍,沒有想到那年輕人身手靈敏,敏捷的躲開,卻仍然沒有還手,可能是不想將事情弄到不可開交的地步。那地痞見狀,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刀沖了上去。謝芳菲「啊」的一聲叫出來,街頭鬧事也常見,但是真的這樣弄出人命可就非比尋常了。

  那年輕人似乎也惱了,大喝一聲:「你們實在是欺人太甚!」一拳打在那帶頭的地痞的臉上。謝芳菲本來想一走了之,可是見那年輕人身份雖然下賤,可是身上自然而然的有一種令人懾服的氣勢,暗中感歎這種世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將心比心,於心不忍。排眾而出,居高臨下的問:「他欠你們多少錢?我是他朋友,我來替他還。」

  不要說眾人聽的呆了,連那年輕人也呆呆的看著謝芳菲。謝芳菲又問:「他欠你們多少錢?」其實心中也在嘀咕,可不要太多才好,自己身上也沒有多少錢。其中的頭頭在地上打量了一眼謝芳菲,冷冷的說:「到今天為止,他一共欠咱們『義陽幫』一百兩銀子。」

  那年輕人憤怒的說:「剛才不是還說是七十五兩嗎?怎麼現在」,話還有說完就讓謝芳菲一手給打斷,謝芳菲對那頭子說:「你先讓大家起來好好說話,錢我自然會給你。」回頭對那年輕人溫和的說:「你叫什麼?為什麼會欠他們銀子?」那年輕人拱手回答:「在下呂僧珍,因為母親這一段時間臥病在床,而大夫的藥方子裡需要每天用一兩的人參,所以迫不得已才問『義陽幫』借錢。哎!」長歎一聲,似有羞愧,似有不平。

  謝芳菲一聽想原來是這樣那就好,沒有胡亂出手,助紂為虐。心想呂僧珍這個名字好耳熟啊。問他:「你母親什麼病?為何需要每天服用人參?」他愁眉不展的說:「請了許多大夫都沒有一個人能說的清楚明白,只是讓人先每天服用人參再說。」謝芳菲皺眉哪裡有這樣的大夫,病都沒弄清楚就胡亂開藥。心裡卻在煩惱身上一時沒有帶這麼多銀子,先前把話說的這麼滿,現在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腦子裡亂紛紛的,卻想起了另外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興奮的對呂僧珍說:「你說你叫呂僧珍是嗎?」那年輕人點頭。謝芳菲又看了他兩眼,想應該錯不了。問他:「你能讓我看看你母親的情況嗎?」呂僧珍大喜說:「小姐原來精通藥理。」忙將母親從瓦灶繩床的破屋裡抱出來。

  謝芳菲看了兩眼,其實什麼都不清楚,只知道病情不容樂觀。站起來對那一夥討債的瘟神說:「你們跟我回去拿錢,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絕對少不了你們的 。恩?你們還怕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欠錢不還嗎?跑也跑不了啊!」那些地皮商量了一陣子,點頭同意了。謝芳菲又對呂僧珍說:「你若不嫌棄,和我一起去見陶弘景陶大師如何?他應該有辦法醫好你母親的病。」呂僧珍聽了喜出望外,感激涕零的說:「小姐的這番恩德,在下永世難忘!」他沒有想到居然可以請到眾人奉為天人的陶弘景來給自己的母親看病。謝芳菲笑著說:「我哪裡是什麼小姐!倒是你大姐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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