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你可聽見我的心在動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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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身穿白色的棉布背心,腆著啤酒肚,搖著把芭蕉扇,坐在那兒聽廣播,懶洋洋應了一聲,「買什麼自己拿,錢在鞋盒裡,自己找。」 還是這樣的脾氣,這樣的懶散,數十年不變。鐘筆不知為何,覺得非常的高興。她沖過去,大喊大叫:「老闆,我要買吃的!」激動的恨不得把屋頂掀了。 老闆當然不認得她了,晃悠悠走過來,也不看她,張口就是:「同學,買什麼?」鐘筆要了玫瑰花制的乾果、糖醃梅子、豌豆黃以及藍莓蛋糕,眨著眼睛說:「老闆,忘了帶錢,可不可以賒帳?回頭給你送來。」 老闆瞄了眼她頸上的鑽石,就知道不是付不起錢的人,「行。」鐘筆哈哈大笑,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 張說又要了雪媚娘和榴槤酥,掏出錢包把錢付了。 兩人沿著南門的林蔭道進來,景物依然,鐵打的學校流水的學生,令人唏噓感慨。還未開學,學校裡非常安靜。花木扶疏,蟲鳴蟬唱。 往日的片段在眼前爭先恐後湧了出來。 第一次社團活動她便找不到地方。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理工資訊二號樓在哪裡。有人拍她的肩膀,「同學,你是『自殺社會問題研究學會』的會員嗎?」鐘筆回頭,眼睛一亮,不理人家的問話,一直盯著旁邊的人看,那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美少年麼!果然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魏建平和氣地問:「同學,你是新會員嗎?我是這個社團的團長,我叫魏建平,建設的建,和平的平。」 鐘筆心裡撇嘴,名字真土。手指著張說,「那他呢?」 張說打斷她的詢問,「時間快到了,走吧。」 魏建平和張說也不知道地方,從理教的資訊樓沿路一直問到東門,最後在一個大樓的旮旯裡找到了。眾人都在埋怨地方難找。張說在最邊上坐下,魏建平跟了過去。鐘筆一個人都不認識,站在那裡不知該往哪兒去,四顧茫然,心裡發慌。魏建平見了,忙招手:「過來,跟我們一起坐。」 她大喜,連忙奔過去坐下,隔著魏建平便是張說。講座開始,眾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鐘筆隨口寒暄了幾句,指著張說開始套話:「魏建平,他叫什麼?大幾了,學什麼的?」魏建平真是好脾氣,竹筒倒豆子統統告訴她:「哦,他啊,天才哦,光華管理的,學金融的,至於叫什麼,你自己問他吧。」 鐘筆心中說他真是知情識趣,連忙越過魏建平,拍著張說的肩膀問:「同學,我是新加入的會員,我叫鐘筆,你叫什麼?」張說見她整個人倒在魏建平身上,姿勢親昵,不喜她這樣隨便,有點不悅,沒有回答,拿了本書遞給她。 鐘筆碰了個冷釘子,有些訕訕的,接過來一看,是《經濟學原理》,內頁上寫著「張說」二字。翻開,滿篇全是數位、圖表、符號,頭腦發暈,連忙合上。對方冷淡的這麼明顯,她不敢再搭訕了,便問魏建平:「他大幾?」魏建平笑:「研究生都快畢業了。」鐘筆很是吃驚,她以為他還是個小正太呢,沒想到已經是老男人了。魏建平又接上一句:「19歲。」和鐘筆一樣大。 她更吃驚了,嘴巴許久合不上。魏建平歎氣:「所以說,世界上天才還是有的,只是我們太平凡了。」 張說見他們頭靠頭抵在一塊嘰嘰咕咕,很有幾分不高興,低聲說:「你們還聽不聽講座?」兩人以為他聽見他們在說他的事,互看一眼,連忙停止交談。 張說之所以一直對鐘筆的搭訕不冷不熱,是因為鐘筆每次都要找魏建平或者其他人做藉口,以至於他從不敢有非分之想。而鐘筆這邊呢,她臉皮雖厚,主動勾搭男人也夠她害臊了,事先當然要找好充分的理由。 做事前先想好臺階怎麼下,一向是她的行事準則。所以她成不了大事,但是有修煉成人精的趨勢。 深秋某一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社團組織活動出去玩。鐘筆本來不打算去,後來無意中聽說張說也會去,出發前一天連忙跑去魏建平那裡報了名。 一行人包車前往北京郊區,路上大家打拖拉機,她跟魏建平輸了,罰對唱情歌,兩人唱《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眾人起哄,連聲叫好。張說把帽子拉下,遮住眼睛,坐在那裡睡覺,不理不睬,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鐘筆見他事不關己的樣子,意興有些闌珊。 不就一小屁孩兒嘛,裝什麼深沉! 有一項水上竹筏運動,男女搭配,兩人一組。鐘筆用了點心計,終於如願以償和張說分到一組。張說點著竹篙將竹筏撐出去,鐘筆站在上面興奮地指手畫腳。 青山綠水,藍天白雲,空氣清新,她深深吸了口氣,說了句:「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張說見她興奮地有些過頭了,明知她十有八九不會,不知為何,偏要壞她興致,問:「會撐竹筏嗎?」鐘筆吐了吐舌頭,搖頭。 她見對面是連綿起伏的陡峭山峰,硬生生從中劈開一般,甚是驚險,不由得心神激蕩、逸興遄飛,中文系的毛病又犯了,開口便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張說一聽她背書心裡就發毛,偏她還歪著頭問:「你聽過這句話嗎?」他不答,沒聽過也不會說出來。 鐘筆以為他不屑和自己說話,一心想討好他,便說:「反正沒事,我們說笑話打發時間吧。」她最擅長講冷笑話,於是說:「從前有一隻小羊,有天它出去玩,結果碰到了大灰狼。大灰狼說:『小羊,我要吃了你!』你猜,結果怎麼了?」張說心想,難道是小羊把大灰狼吃了,但是這個結果太不合情理,於是維持緘默。 鐘筆見他並沒有配合地問:「結果怎麼了?」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結果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 非常冷的一個冷笑話。張說的天才用在別的地方,他慢整整一拍才反應過來,想了許久,才說:「這個笑話不好笑。」不但不好笑,而且覺得極度無聊。 鐘筆本來想說「從前有個太監……」這樣就「太監」了的冷笑話的,考慮到他幽默細胞不是那麼發達,於是講了一個稍微正常一點的:「老師讓小明用長城造句,小明說:『長城很長。』老師說:『不行,再造一個。』小明哼了一聲,『我又不是秦始皇。』」 張說終於露出一絲微笑。鐘筆心裡在擦汗,總算笑了,雖然有點勉強。拍手:「好啦,好啦,輪到你了。」張說搖頭,「我不會。」鐘筆跺腳,「不行,不行,來而不往非禮也,一定要說一個,隨便什麼。」 她一激動,竹筏便來回晃動。張說嚇壞了,「你站穩,你站穩。」想了半天,記起學校裡廣為流傳的一個笑話來—— 「周教授精通佛學,開了一門課叫《中國佛教史》。學生問他考試怎麼考,他說『隨緣』——」鐘筆聽到這裡笑出來,哈哈哈,考試隨緣,果然是周教授的風格。張說繼續:「有個學生考試沒做準備,於是交白卷——」 鐘筆聽到這裡,「咦」了一聲,「交白卷?」北大許多人將84分都視為恥辱。他點頭,「這位交白卷的同學隨了周教授的緣,給了他一個很高的分數。後來有另外一個同學有樣學樣,也交白卷,結果考試不及格。」 鐘筆笑得前仰後合。結果樂極生悲,身形劇烈晃動,「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裡。掉下去之前,她胡亂伸手去抓張說,於是兩人一起洗「鴛鴦浴」。 幸好水不深,僅到張說的嘴巴,但是剛好沒了鐘筆的頭。張說便撐著她腋下。鐘筆冷的渾身發抖,嘴唇烏青,哪有半點旖旎的心思。 渾身是水爬上岸,所有遊人都看著他們,別提有多狼狽了。 後來有人問他們怎麼會掉下水。鐘筆埋怨道:「還不是張說的笑話鬧的。」大家便問什麼笑話這麼大魔力,聽的兩人往水裡鑽。鐘筆說了,所有人都露出鄙視的眼神,「這笑話都沒聽過,你是北大的嗎?」 鐘筆羞愧的低下了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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