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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第三十七章 爭吵

  衛卿回到家,經過中庭的時候,見葡萄架下影重重的,似乎有人。走過去一看,吃了一驚,「哥,你怎麼回來了?」衛安工作繁忙,日理萬機,一年難得回幾次家,難怪衛卿驚訝。

  衛安手上拿了杯酒,正一口一口呷著,地下放了一大瓶剛開封的烈酒,滿院都是濃烈的酒香。衛安抬頭看著衛卿,淡淡地說:「今天晚上見月色好,喝酒助興。」農曆十五,正是月圓之夜,月光如水水如天,纖塵不染。北京難得有這樣好看夜晚,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一輪明月橫掛長空,夜涼如水,寒侵薄衫。

  這樣的夜,一定有人在嘆息。

  衛安混身政界,向來喜怒不形于色,鎮定從容,天大的事都有辦法解決,極少感情用事。可是他今晚不但對月傷懷,還淺吟低誦:「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幽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胸中似乎有許多鬱悶之事難以排遣。

  壓抑太久,反而不知該如何釋放。

  衛卿在他身邊坐下,搭著他的肩膀問:「哥,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今晚的他太過異常。衛安歎口氣,「只是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有些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說:「我們歌倆天天在外邊陪不相干的人喝酒,倒是自己兄弟,已經很久沒這樣坐在一塊了。」

  說的衛卿笑起來,「是啊,你和我一起坐在葡萄架下寫作業,那都是二十來年前的事了。」小時候的事,再想起來,還歷歷在目。可是一轉眼,人已到中年,真是似水流年,光陰似箭。

  衛安比他大整整八歲,對這個弟弟一向疼愛,凡事都幫著他,兄弟倆感情很好。衛卿很大部分因為他的照拂,才敢在北京張牙舞爪。於是進去拿了個杯子出來,豪氣的說:「咱兄弟倆今晚不醉不歸。」

  衛安舉著杯子微笑說:「頭一杯,祝賀你情場得意,有情人終成眷屬。哥哥我可是羡慕的很。」衛卿想起周是,在這樣的時刻,忽然覺得無比想念,心中仿佛有塊地方,柔軟的不可思議,輕輕一碰就疼。他聽出衛安語氣中的寂寥落寞,還是問出來:「哥,你送嫂子去機場,路上沒出什麼事吧?」

  衛安揉了揉眼睛,搖頭,沒有回答。兄弟倆又喝了幾杯,衛卿問:「哥,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以前的女朋友呢?」深深歎了口氣。他知道衛安感情深沉內斂,輕易不肯讓人知曉。

  衛安歎氣,「說起來,都十多年前的了,忘的差不多了。你看我,已近不惑之年,神情疲倦,臉上已有皺紋,整日東奔西走。年少輕狂時候的事,哪還記得。」話雖如此,可是夜深無人處,一定常常想起。

  因為太寂寞了。

  衛安亦是軍人出身,只不過後來從政,為人正直,品性端方,從不在外面亂來。婚姻生活又是如此不幸,那麼他只有靠回憶維持心中僅有的一點溫情。今晚,他恍然大悟,十數年來埋首於國家大事,對妻子來說,是不是一樣的不公平?感情的事,總是兩個人的錯。他有種世事無奈的無力感。打滿死結的一張網,叫他何處下手?亦或者根本無解?

  衛卿笑著安慰:「哥,你年紀輕輕,身居要職,前途不可限量。像你這個年紀,正是大展拳腳的好時機,國家棟樑之材。不像我,混在一間小公司裡,已經心滿意足。」

  衛安笑:「『雲瑪』可不是小公司,許多人在我面前稱讚你是社會菁英人士。」頓了頓又說:「這個倒罷了,尤其令我羡慕的是,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個又聰明又美麗的小女朋友?」更重要的是,兩情相悅,實在難得。

  社會越來越進步,感情卻越來越奢侈。並不是人人都能這樣幸運,在轉角處,無意中就遇見傳說中的愛情。如果不抓牢,一樣悄然消逝。

  衛卿有些得意,笑說:「這小妮子,還沒進門呢,不知道讓我吃了多少苦頭。」語氣雖不滿,心裡卻不是不甜蜜的。衛安笑:「你就知足吧!這樣的女孩子,就算她不愛我,我也一定好好愛她。」衛安今晚可能想起太多太多塵封已久的往事了,所以感慨良多。

  衛卿猶豫了下,遲疑的問:「大哥,你和大嫂——」他想他們今晚一定發生了什麼。衛安踉蹌的站起來,「沒事,日子總要過下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衛卿趕緊扶住他。他擺手,「不用,這點酒還喝不倒我,只是剛才腿壓麻了。夜深了,去睡吧。」說完,拿起地下的酒瓶回去了。

  衛卿站起,扶在石砌的欄杆上,一片冰涼。夜色漸濃,萬籟無聲,月華如練。想起衛安,越發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僥倖。他於茫茫的人海遇到了周是,他喜歡她,而她也喜歡他,在他這樣的年紀,這是多麼的不容易。他知道他們之間尚有無數的問題沒有解決,比如年齡,比如溝通,比如相處……,可是至少認定了彼此。這讓他大呼幸運。

  心潮澎湃,幾乎難以抑制。此時此刻,很想聽聽周是的聲音,他可以想像她皺著眉頭不耐煩的樣子,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可是有時候她又乖巧懂事的讓人心疼,成熟理智的超越本身的年齡。看了看時間,已是淩晨一點,她一定好夢正酣。不想打擾她睡覺,可是又不甘心,於是發了條短信過去。

  周是半夜爬起來上廁所,聽到手機響,是衛卿發過來的短信,「想你。」一看時間,一點零三分,她挑眉,他還沒睡麼?大半夜發這種肉麻兮兮的短信,不知道腦中在想什麼呢。立馬回過去,「親一個,睡啦——」鑽入被中繼續蒙頭大睡。可是嘴角帶著笑意,一夜好夢。

  衛卿一大早起來,衛安已經踏上出國訪問的專機,他又恢復理智鎮定,不容有失的公眾人物。衛媽媽在餐桌上說:「兒子啊,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衛卿差點嗆著了,這也太快了點,周是昨天剛來家裡呢。便說:「這個——估計還得等一等。」

  衛媽媽放下手中的筷子,「還等什麼呀!詩詩不是剛好大學畢業了嗎?你年紀也不小了,正是好時候,還不趕緊辦了!你看看你媽跟你爸,為了你的婚事,頭髮都愁白了。」父母之命,猶如泰山壓頂。

  衛卿無奈的看著母親,「那也得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對周是,就得一點一點磨。一個不當,弄巧成拙,她又該躲了。衛老將軍坐在沙發上翻報紙,忽然說了句話:「剛看見一篇新聞,說是不少大學生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比咱們那輩是強多了。」話說的這麼明顯,看來衛老將軍也有點迫不及待了。

  他媽也不客氣的說:「兒子呀,你以為你剛二十出頭呢,凡事不急不急。詩詩長的漂亮,人又乖巧,在學校裡也有男孩子喜歡吧?你動作還不快點!婆婆媽媽什麼,像什麼男子漢!」這真是兒子不急,急死老媽。

  衛卿簡直無語,只好說:「媽,急也沒用,你媳婦雖然大學畢業了,不過只有十九歲,就算想結婚也還得等。」

  衛媽媽吃了一驚,「詩詩年紀這麼小?」北京這邊念書相對南方某些地方晚了點,一般來說,大學畢業了怎麼著也有二十二、三了。只有周是,等不及念書似的,一個勁的往前沖。

  衛媽媽忙說:「兒子啊,詩詩年紀這麼小,你們倆平時相處的還好吧?」這年齡跨度有點大了,衛媽媽開始擔心了,只怕到頭來又釀成一出婚姻悲劇。衛卿沒好氣的說:「你媳婦成熟著呢,再過幾年,她該成人精了。媽,你沒看她十九歲已經了不得了麼?」

  衛老將軍在一旁說:「周是這孩子,穩穩當當,不像十九歲。」他想到周是早年喪母,家境一般,肯定吃了不少苦,獨立自主慣了,心理年齡一定比同齡人成熟許多。再說,昨晚周是的表現確實成熟懂事,體貼孝順,八面玲瓏,因此對於年齡問題衛老將軍首先釋懷。

  衛媽媽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歎氣:「這孩子都大學畢業了,咋這麼小呢?」然後又說:「這孩子,看著就聰明,要不怎麼十九歲就大學畢業了呢!」埋怨中又有些得意,跟自己家的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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