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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既然來了,那就隨便看看吧。經過籃球場,忽然想起高考前那場轟動全校的籃球挑戰賽來,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了。熱鬧歡快的場面依稀在眼前閃過,滿場的加油呐喊聲猶在耳畔,年輕氣盛的面容一張張在腦海浮現……回過神來,橫衝直撞、肆無忌憚的青春就這麼過去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被挖去一塊似的,一時竟動彈不得。見路過的行人對她露出詫異的目光,連忙低了頭匆匆離開。抬頭便看見圖書館,心想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以前的零班還在不在。最怕觸景生情,可是終究按捺不住,推開旋轉玻璃門,沿著螺旋樓梯往上走。

  她記得大一寒假回來那會兒,零班搬到斜對面去了。順著走廊往裡走,一路找過去,都沒有看見有教室的牌子。不甘心,又來回找了一遍,還是沒有。零班已經不在了!坐在樓梯口發呆,她覺得十分傷心,是不是所有過去的東西都找不回來了呢?

  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她忙扶著牆站起來,回頭一看,怔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忙喊了一聲:「許老師!」

  許魔頭抱著一大堆的模擬試卷從印刷室回來,老遠就見人坐在臺階上,也不在意,走過去才聽到喊他,忙回頭,愣了一愣,居然認出她來,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何如初啊,回來了?」

  何如初十分意外,沒想到許魔頭還記得她,連忙點頭。她本來想許魔頭教學數十年,桃李滿天下,她又不出眾,以為他連她是不是自己的學生大概都想不起來了。許魔頭笑著說:「聽說你出國了。現在怎麼樣,還好嗎?」

  她忙說:「對,前段時間回國了,現在挺好的。」許魔頭問:「回來看媽媽?」她點頭,「是啊,回來看看。」抬頭看了看四周,微微歎氣說,「這裡有些變了。」許魔頭笑了,說:「還好,沒怎麼大變。不過以前的零班搬到新的教學樓去了,不在這裡。」又問她要不要去看看。

  她輕輕搖頭,問他現在是不是還帶畢業班。許魔頭點頭,笑著說:「累是累點兒,不過習慣了。帶畢業班辛苦,但是收穫也多。年年有畢了業的學生回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一想到這裡,什麼都夠了。」許魔頭實在是一個很好的老師,工作幾十年了,兢兢業業不說,難得的是對學生一視同仁,也從來不搞送禮走後門那一套,堪稱教師的楷模。

  許魔頭打量她半晌,笑著說:「你跟以前差不多,還是那樣兒,很好。你們那一屆的零班可以說是上臨一中的明星班,後來的幾屆始終沒法超越,現在更是不行了。像鐘越、韓張、張炎岩他們,別說同在一個班,就是放眼整個上臨一中,再也找不出來那樣的人才來。尤其是鐘越,這麼多年過去了,高考還沒有人破他的記錄。我有時候在電視上看到他,忍不住感歎,這孩子,從小就是人中龍鳳,也難怪這麼有出息。」

  何如初聽到鐘越的名字,心裡堵得厲害,說不出話來,只微笑點頭。許魔頭居然笑著打趣她:「你那時候和鐘越關係很好啊。現在呢,個人問題怎麼樣?」她也玩笑似的回答:「還要靠組織解決呢。」心裡卻疼了起來。

  兩人又寒暄幾句,許魔頭趕著去上課,匆匆走了。她走到以前零班那兒,門關得嚴嚴的,從窗戶口往裡看,桌子椅子堆成一塊兒,上面落了厚厚一層灰。黑板講臺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只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頭頂裝的投影儀,只剩殼子,機器早拿下來了;右邊角落裡的立體式空調也搬走了。裡面的一切有一股荒煙蔓草的氣息。

  她想起許多許多以前的事來。記得籃球賽他手擦傷了,她從抽屜裡翻出創可貼笨手笨腳地給他貼上去,一定弄痛他了,可是他什麼都沒說,任由她擺弄,側過身來靜靜看著她,唇角帶著笑——就在窗邊,她靠著的這個位置,就在這裡!可是她進不去了,過去的再也回不來了!

  那時候不覺得什麼,可是現在想起來,竟是那麼的幸福!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只有失去過,才會明白曾經的可貴?很多很多東西,當時只道是尋常,等明白過來,原來早已忘卻的那種感覺就是幸福,可是已經遲了,再也沒有了!回憶是這樣令人傷懷。

  她悄然滾下淚來,嗚咽出聲,悲傷不可遏制,似波濤一般,一波高過一波,差點兒將她淹沒。她用盡全身力氣,換來的只是這些回憶嗎?她愛的那個人,終究是錯過了嗎?

  堆積的思念如決堤的黃河,波濤洶湧,滾滾而來,一發不可收拾。她拿出手機,拼盡全力,按下一長串數字。不管結果如何,哪怕是最後的告別,緣從哪裡起,就從哪裡滅。

  第五十章 他需要一個人聽他傾訴

  鐘越那天在海洋館門口離開後回了趟公司,哪知道當天晚上因為臨時出了點兒事,忙了大半個通宵,回去後倒頭便睡。第二天一醒來,便想著去找何如初。哪知道敲了半天門沒有人應。隔壁的阿姨探頭出來,見又是他,忙告訴他說:「小何不在,一大早見她提著行李箱走了,挺急的樣子。」

  他頓時面無人色,萬念俱灰。她又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嗎?這一去要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一而再,再而三這樣離開,到底將他置於何地?這個沉重的打擊令他徹底倒了下去,怎麼努力都恢復不過來。

  孟十見了他,嚇了一大跳,問他氣色怎麼這麼差,整個人跟熄了火似的,黯淡無光。他閉著眼睛說:「我累了,想要回家。」丟下所有的事,回美溪去了。他在一段無望的感情裡掙扎了八年,明知出不來,還是一頭鑽進去,怎麼會不累呢?他覺得整個人身心疲憊,此時此刻只想回家去。

  鐘奶奶兩年前因為膽結石做過一次手術,身體變得很差,瘦得全身上下跟蘆柴棒似的,不得不以輪椅代步。鐘越本來要接她到北京住的,老人家不肯離開故鄉,於是請了細心可靠的保姆照顧。平時因為忙,只有過年過節才回來,常常是早上來,晚上就得走,很少留下來過夜。

  鐘奶奶見他回來了,非常高興,掙扎著站起來。

  他忙迎上前,扶住她,說:「奶奶,你身體不好,還是坐著吧,我陪你說說話,有什麼事跟王嬸說一聲就行。」鐘奶奶在他攙扶下坐到軟椅上,摸著他手說:「孩子,你回來了,奶奶心裡真是高興。」說著抹了抹眼角的淚,又咳嗽數聲。

  鐘越忙端來水,保姆趕緊遞藥過來,說:「奶奶,該吃藥了。」鐘越便小心翼翼地喂奶奶吃過藥,問起飲食起居等事,病有沒有起色。鐘奶奶不耐煩地說:「我這把老骨頭,遲早要走的,早去早好,天天跟藥罐子似的,省得受罪!我唯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的事。你以前忙著事業,現在總算穩定下來,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一心想著看你成家立業,所以才咽不下這口氣,不然早撒手走了。」說話間咳嗽了三四次。

  鐘越默不作聲,端茶遞水,拿其他話岔開。鐘奶奶歎氣,「以前你帶來的那個小姑娘倒好,既然沒能在一起,只能算了,姻緣各有天註定,強求不來的。我知道你面上冷冷嘴上不說,骨子裡其實最長情。但是,有些人偏偏有緣卻沒分,你總要看開才是。」自己孫子心裡想什麼,鐘奶奶多少知道一點兒。今天頭一次把話挑開說,也是怕他蹉跎下去。還有另一層顧慮,就是想著自己沒多少日子了,現在不說,只怕就沒機會了。

  鐘越好半天才說:「奶奶,你不用擔心,總會有的。」不是他故意不孝,可是既然要找,總要找一個中意的。他不想敷衍自己。這些年過去了,生命中的人來了又回,卻始終找不到想要的那一個。

  晚上吃了晚飯,一個人回到原來的房間,熄了燈,對面是一帶新建的高樓,隱隱約約透出燈光,迷迷濛濛的。聽著窗外嘩啦啦的風雨聲,又濃又長的黑夜顯得孤寂淒涼,不由得覺得分外難挨。冰冷的雨濺到窗臺上,一滴又一滴,無窮無盡,綿綿無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聲音小了,他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原來剛才竟趴在桌前就這麼睡著了。

  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半,不知道為何,總不安心。剛才似乎做了個夢,夢見奶奶跟他說話,也不記得說了什麼,還要問時,就醒了。於是出來,敲了敲門。王嬸迷迷糊糊爬起來,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我奶奶晚上睡得還好嗎?有沒有咳嗽?」王嬸讓他進來,「沒聽見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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