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初情似情 | 上頁 下頁
六一


  說完,何爸爸站起來,拍了拍鐘越的肩膀,「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年輕的時候,感情並不是一切,有更多需要去做的事情。有些風景,錯過了,只能遺憾,沒有辦法。有一句俗語『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如果你們真的有緣分,還有將來。」何爸爸最後一番話不過是在安慰他。說完,留下他一個人,先走了。

  鐘越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直到服務生過來說:「同學,十一點了,我們要關門了。」他才撐著桌沿站起來,一步一步踩著自己的影子回去,那影子顯得孤獨而淒然,可是這一切,他唯有用尚嫌稚嫩的肩頭一人承擔下來。

  何姑姑打電話給何如初,說已經訂好飛機票了,讓她將宿舍的東西清理清理,要帶走的帶走,不要的就送人。何如初還是連聲說不去,惹得姑姑大發脾氣,厲聲呵斥她。她紅著眼睛摔了電話。絕望之餘,跑來找鐘越尋求安慰。

  兩人還是在「水木閣」吃飯,鐘越特意要了包廂。何如初先將姑姑的話複述了一遍,連聲抱怨,說怎麼可以這樣無視自己的意願,太不尊重人了!鐘越一言不發地聽完,最後說:「吃飯不要說話。」她吐了吐舌頭,乖乖低頭喝湯。吃完飯鐘越又叫了甜點,她有些驚奇,「你不是說飯後吃這些東西不好嗎?」

  鐘越點頭,「是不好。不過我有話跟你說。」何如初慢慢察覺到他的異常,抬頭怔怔地看他。他歎了口氣,說:「你還是去吧,出國念書是一件好事。」

  她簡直不能相信,不由自主地站起來,「鐘越——你!」自己這麼多天來的拼命反抗就換來他這樣一句話嗎?慢慢地,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根本無法控制,傷心而無奈。

  鐘越見她哭,心揪成一團,抱住她說:「出國念書而已,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你說是不是?」

  怎麼不是生離死別?以後還能像現在這樣朝夕相處,還能互相擁抱、說說笑笑嗎?她絕望地想,然後用力推開他,擦了擦眼淚,怒道:「不要說了!」鐘越說完這樣的話,其實自己也是心如刀絞。他也知道,她一旦走了,也許從此就不再屬於他了。

  其實何如初見爸爸、姑姑的安排,心裡多多少少明白大局已定,估計是改變不了了,只不過因為鐘越,所以她死都不肯走,一意孤行,反抗到底。現在鐘越說出這樣的話,讓她的心都涼了,萬念俱灰地想,自己還有什麼好掙扎的呢!

  她腦中忽然閃過夏原說的話,於是退後一步,直視鐘越,一字一句地說:「鐘越,我問你,出國和分手,你選哪樣?」語氣相當平靜,帶著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鐘越心驀地一痛,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塊似的,說不出話來。

  她見他這樣,急了,恨聲道:「鐘越,我只問你一次!」其實答案已漸漸明瞭。她只不過在哀求他挽留她。

  鐘越知道她是在逼他。她從沒有逼過他,雖然任性,可是一向聽他的話,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估計是傷透心了。可是他沒有辦法,只得說:「你走,我等你。」聲音嘶啞。這便是他的決定。

  何如初眼中的淚嘩嘩地滾下來,身體漸漸彎曲,再也支撐不住,蹲在地上低聲啜泣,頭埋入胳膊裡,淚流滿面。

  鐘越半跪在地上,伸手環住她,低聲喊:「如初,如初,如初……」心裡有千言萬語,只是一句都說不出來,只是神思恍惚地呼喚她的名字,似乎這樣便能減輕滿腔的疼痛。

  她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越發按捺不住,哭得差點兒緩不過氣來,閉著眼睛,心痛得無法說話,只是死命地按著胸口,生怕自己就這樣暈過去。

  兩人靜靜抱作一團。她的啜泣聲漸漸低下來,抬起頭時,眼睛已經哭腫了,臉上沒一處是幹的。這麼大哭一通,她心裡倒想清楚了一些事,淒涼地想,原來不管如何掙扎,都改變不了目前的處境。難道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果嗎?似乎不接受都不行。

  她站起來,踉蹌了一下,似要摔倒。鐘越趕緊扶住她。她不要他扶,推開他,咬緊下唇說:「我不要你等。我們,就這樣吧——」這一去,到底要多久才能回來,自己也沒把握。她又不是沒心沒肺,怎麼能讓他等?她不明白很多事情,可是卻知道,沒人能經得起時間的等待。也許數年以後,一切都將改變。

  鐘越眼睜睜看著她要推門離去,實在忍不住,啞聲喊:「如初!」她回頭,卻只是看著他,緩緩搖頭,一切都挽不回了!

  鐘越黯然說:「如初,我讓你走,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愛你。」相反,實在是太愛太愛,所以不得不為她著想。

  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表白自己的感情,卻是在離別的時刻!事情似乎總是這樣來不及,唯有錯失。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滴滴答答落下來,揮手哭道:「我知道。」尾音還在空中回蕩,人已走遠。就是知道,所以更加傷心。

  回去後,何如初發了一夜的呆,不斷探頭看向窗外,黑夜,黑夜,還是黑夜,無窮無盡……後來實在熬不住,衣服也沒脫,靠在床頭就那樣睡過去。第二天起來,鼻塞息重,毫無疑問是著涼了。她無精打采地爬起來,頭昏沉沉的,暈得厲害,唇色蒼白,精神不濟。

  何如初給姑姑打電話,說自己願意出國。何姑姑聽她的聲音,感覺死氣沉沉的,反倒擔心起來,連聲問她沒事吧。她搖頭,「沒事,我要收拾東西了。」卻呆呆地坐在床頭,不知從何收起。等她回過神來,已是中午時分,於是準備下樓吃飯,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反應也有些遲鈍。

  迎面碰到夏原,她也沒看見,悶頭悶腦往前走。還是夏原拉住她,笑著說:「想什麼呢?走路怎麼不看人啊?」她才驚覺過來,「哦」了一聲。夏原問她去哪兒,她搖頭。夏原笑得打了一下她的頭,「你傻了?幹什麼去都不知道?」她好半天才想起來,淡淡地說去吃飯。

  夏原見她魂不守舍的,便說:「我陪你一起去。」其實他剛吃完飯回來。

  在飯館,夏原很擔心地問:「你怎麼了?受什麼打擊了?」她悶悶地說:「過幾天我就要出國了。」夏原一驚,抬頭看她,喃喃說:「這麼快?」她點頭,埋頭吃飯。

  夏原難得安靜不說話,好半天才問:「那鐘越呢?」頭一次沒有喊「姓鐘的小子」。何如初把勺子重重敲在碗底,發出刺耳的聲音,垂頭說:「分手了。」眼眶立刻濕了,連忙忍住要滾下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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