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
一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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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公公一聽他自稱「在下」,而不是「屬下」,眼睛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盯著他身上穿的侍衛服說:「公子其實不是宮裡的侍衛吧?」東方棄知道碰上高手了,不敢糊弄,點頭說:「公公好眼力。在下受了點小傷,司空兄說這位孫先生醫術高明,承他關照,特意帶我進官來看病。他因為有急事,先走一步。」胡公公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腕,右手食指在他脈搏上一探,淡淡說:「你傷得不輕,可不容大意啊。」同時驚訝於東方棄內力的深厚綿長,不由得細細打量他,見到他右臉上那道三寸來長的疤痕,驚疑不定,問:「這位公子高姓大名?你臉上的這道疤痕雖然難看了點,倒是不討人厭。」 東方棄笑道:「在下複姓東方,單名一個棄字。臉上這道疤痕據說生下來就有,也不知是真是假,讓公公見笑了。」胡公公咳了一聲說:「哪有人生下來就帶疤的,公子開玩笑了。不知公子哪裡人氏,能跟魏世子稱兄道弟。想必不是世家子弟便是有名的江湖少俠,我剛才真是得罪了。」東方棄忙說:「東方棄不過一介草民,默默無名,從小在京城十裡外的同安寺長大,哪裡是什麼世家子弟。公公言重了。」 胡公公定定看著他,好一會兒問:「你就是東方棄?從小在同安寺長大?」東方棄見他臉上神情古怪,好像認識自己一般,有些遲疑地說,「公公…以前見過我?」胡公公忙說:「我在宮裡活了一輩子,哪裡能見過你。只是聽你名字取得古怪,有些好奇罷了。你傷得雖重,不過憑你正宗深厚的內力,將養十天半個月就會好的。你趕緊走吧,宮裡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東方棄忙說:「多謝公公提醒,我這就走。」胡公公看著他打開門,忽然又說:「東方公子,請留步。」 東方棄手搭在門上,停住腳步回頭看他。胡公公從懷裡拿出一面權杖,沉吟了一會兒方說:「東方公子,你拿著這個出宮,便沒人敢攔著你了。聽老奴的話,遠離宮廷是非,笑傲江湖去吧。」東方棄愣了一下,這才接在手裡,抬頭看著胡公公,想找出他之所以厚待省己的原因,卻什麼都猜不出來,只好說:「多謝公公。」心想,人家哪是厚待自己,那是看魏司空的面子才這麼客氣,回頭可別忘了跟魏司空提起這事。 胡公公看著他走遠了,方才進去找孫毓華。 東方棄一路往景泰殿趕來,身穿皇宮侍衛的衣服,倒是方便了他行事。他避開其他人,,剛偷偷溜進景泰殿,卻聽到內室傳來雲兒痛苦的驚呼聲,接著是瓷器落地發出的清脆的聲響。他快步搶進去,只見雲兒軟軟地倒在地上,唇角猶流淌著殘留的藥汁;而王皇后則冷冷坐在地上,眸光空洞,不知看向哪裡;床上躺著的周明帝翻著白眼,拼命喘息,乾枯的雙手青筋暴起,出氣多入氣少。 東方棄一把扶起雲兒,又驚又怕,手心抵著她後背,在她耳旁輕聲呼喚:「雲兒,雲兒,沒事了,沒事了,……」他轉頭看著王皇后,冷聲問:「你喂她吃了什麼?」王皇后瞥了他一眼,神情蔑視地說:「大膽奴才,你知不知道擅闖陛下的寢宮是死罪?還不快滾!」東方棄氣得一把揪住她的前襟,「死罪?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麼治我的死罪!」手指在她身上一點,王皇后頓時痛得癱軟在地上,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口裡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東方棄蹲下身子,雙手攫住王皇后的肩膀通問:「你到底喂她吃了什麼?解藥呢?」王皇后痛得五官扭曲,性子卻十分剛強,咬牙忍受不肯求饒,斷斷續續地說:「那還用問,……自然是……毒藥」語氣似乎甚為快意。東方棄一把掐住她喉嚨,急得額頭直冒冷汗,拔出雲兒隨身攜帶的匕首,在她眼前晃了晃,威脅說:「解藥呢,你說不說?不說把你頭髮全部剃光!」王皇后不怕痛,卻似乎怕他當真把自己一頭青絲剃了個一乾二淨,口裡吸著氣,手指胡亂往後一指。東方棄見一丈來長的屏風後面放了一個雕刻精美的木盒子,忙抱著雲兒沖了過去,翻箱倒櫃找起來。 東方棄半抱著雲兒,一手不離她後心、真氣綿綿不斷送進她體內,一手在盒子、抽屜、櫃子裡亂翻,因為剛受過內傷,又不顧一切要用真氣幫雲兒把體內的毒素逼出來,因此臉色發青,嘴唇發紫,氣色從未有過的難看,差點連路都走不穩。雲兒睜開眼看了他一眼,搖頭喘息說:「東方……我不要緊……你快走吧。」再不走,侍衛沖進來,兩人都得死在亂箭之下。東方棄忙說:「你當然不要緊,不有事的,快別說話。」突然感覺腳下一個踩空,東方棄尚來不及反應,兩人便齊齊跌進了地底的密室裡。 王皇后因為疼痛,按住龍榻一側突起的龍眼的雙手猶在發抖,全身像千百萬隻螞蟻噬咬一般,忍不住用手去抓,雪白的肌膚抓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一步一步往外爬,吃力地喊:「來人啊,來人啊……」 東方棄抱著雲兒滾在堅硬的花崗岩上,眼睜睜看著頭頂厚重的木板慢慢合上。黑暗中他確定雲兒還有呼吸,心跳雖然微弱卻不緊不慢,這才有心情打量周圍的情況。這間密室離地面大概有一丈來高,四面都是堅硬的岩石砌成的牆壁,裡面空空如也,既沒有地道也沒有出口,空氣乾燥清新,流通性很好,看來只是皇帝用來緊急避難的一個尋常密室罷了。剛才給雲兒驅毒,真氣耗損巨大,他將雲兒靠牆壁放好,閉目運氣,打算稍作調息再沖出去。 就在他運氣的時候,突然聽得頭頂傳來諸多淩亂的腳步聲,心中一凜,完了,沒想到宮中侍衛來得這麼快!他看了眼一邊的雲兒,心想實在不行,只有硬闖了,拼死也要護她周全。一想到她中了毒,此刻生死不明,不由得心生歉疚,責備自己沒有照顧好她。 他拔出驚鴻劍,蓄勢待發,準備頭頂的木門一打開,便用真氣護體,抱著雲兒躍出去。然而等了半天,卻聽得腳步聲慢慢出去了。屋裡響起燕蘇的聲音,冷冷淡淡似乎一點都不著急,「母后,你怎麼了?」 燕蘇聽得周明帝病危的消息,怕宮中有變,立馬趕了回來,一直守在周明帝病榻前。郭敬之慘白著一張臉來見他,說在淮安王燕平關押的人質裡找到一個人,名字叫賈有道,周明帝建武十三年的大理寺中丞。他說他知道殺死已故王皇后的真正兇手是誰:燕蘇便急匆匆趕了過去,見到瞎了眼睛、手筋腳筋俱被挑斷的賈有道,聽了他的說辭,又驚又痛又恨又怕,押著他沖進了景泰殿,根本就不管王皇后先前吩咐的任何人不得打擾的話。 胡公公上前阻攔,剛要說話,燕蘇重重扇了他一個耳光?所有人都嚇得不敢出聲,燕蘇雖然手段狠辣,脾氣暴躁,可是對伺候過兩朝皇帝的胡公公一向敬重有加,今天居然連胡公公都出手打了,恐泊頭上的天要變了吧?胡公公看了一眼燕蘇,雙眼全是血絲,臉上肌肉一下一下地跳動,顯然正極力壓抑怒火。忙示意所有人都退下,不得靠近景泰殿五十步以內。 王皇后因為痛癢抓得渾身都是血痕,她倒在地上,見到燕蘇一腳踢開大門,冷冷地走了過來,驚喜地說:「蘇兒」燕蘇原本惡狠狠地看著她,聽到她這一句「蘇兒」,冷硬的心忽又軟了下來,也許全都是那個賈有道胡說八道,姨母待自己就像親生兒子一樣,怎麼可能設計殺害自己的親生姐姐?他冷眼看看地上這個將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女人,忽然覺得無比陌生。掙扎了一番,他還是蹲下身解了王皇后身上的穴道,「發生什麼事了?」聲音很僵硬,完全沒有往日親昵尊敬的語氣。王皇后身上痛癢一消失,感覺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深深吸了口氣,摸了摸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喘著氣說:「其他人都退下。」 燕蘇看了眼身後的郭敬之,露出一個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嘴巴閉緊點。郭敬之心中一寒,知道自己無意中知道了皇家這天大的秘密,恐怕是活不長了。他帶上其他人出去,只留下一個賈有道。 王皇后隨手抓過一件披風披在身上,靠在軟榻上坐下來,閉上眼睛不說話,雖然痛楚已過,可是渾身仍然跟散了架一般,使不出半點力氣。燕蘇本來有許多話要質問,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見到病床上的周明帝放在胸前的手指在動,他壓抑下驚怒、恐慌、害怕的情緒,輕聲說:「父皇,你好點了嗎?」周明帝費力地睜開眼睛,臉朝向王皇后,不知是什麼力量使得一個多月不曾說話的他清晰地罵出一句:「賤人!」王皇后的臉頓時煞白如紙。 燕蘇神情一黯,指著賈有道咬牙切齒地說:「姨母,你知道他是誰嗎?」王皇后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搖頭,「不認識,此人樣貌如此醜陋,形同廢人,母后怎麼認得這種下賤之人。」賈有道原本死水般坐在輪椅上,像是世界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激不起他一點波瀾,一聽王皇后的聲音,頓時激動起來,「王文啖你這個賤人,你害得我今天人不人鬼不鬼,虧我當年鬼迷心竅,才會對你俯首貼耳,赴湯蹈火,唯命是從!你不認識我,總認識我的聲音吧!哈哈哈……」他發出刺耳的笑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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