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雲兒愣了一下說:「那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東方棄搖頭:「當然不是這樣。」他先是查明史家老爺子的死是龍在天下的毒手,他見史佩綸武功雖然一般,可是待人誠懇,為人公正,因為多年來跟著史家老爺子出生入死,在年輕一輩人中很有威信,便推舉他當史家掌門。史佩綸果然不負眾望,把史家諸多交易處理得井井有條。東方棄這才卸下重擔,離開了洛陽,總算對得起史瀟瀟臨終前的一番重托。

  他對史家這個話題提不起多大興趣,對她手裡的信反倒興致勃勃,笑說:「難為你還記得給我寫信,都寫了些什麼?給我瞧瞧。」雲兒忙要藏起來,笑說:「有什麼好瞧得,你人都來了。」東方棄伸手去搶,雲兒不給,「不行,不行,當面看人家寫的信,怪不好意思的。沒寫什麼,我撕了吧。」她拿在手裡當真要撕。

  東方棄使了招「小擒拿手」從她手裡奪了過來,晃了晃手裡的信,得意地說:「既然是寫給我的,我自然有權利看。」雲兒氣自己打不過他,索性算了,沒好氣地說:「看吧看吧,什麼也沒寫。」,東方棄展開信,足足有三張之多,不由得有些受寵若驚,只見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寫著:「東方,你在洛陽怎麼樣?我在京城過得不錯,勿念。京城的天氣很好,晴空如洗,就是有點熱。夏天的午後最容易起風暴,有時候刮大風,簡直能把人吹倒。我親眼見到一棵樹苗被風吹得連根拔起,撞在高高的宮牆上,咚的一聲巨響,哎呀呀。真嚇人。我突發奇想,背後拴個風箏,人是不是就能飛上天啦?如果能這樣的話,刮大風似乎也不錯。不過後來聽伺候我的宮女綠袖說,那棵樹苗是新栽的,又長在風口裡,很容易就被吹倒了,其實遠沒有那麼可怕。我不會寫信,不知道寫什麼好,隨便說說我在宮裡的生活吧。

  「我早上一般辰時起床,吃了早飯就在宮裡隨便走走。我住的院子前邊有一個池塘,裡面種滿了荷花——宮裡的人全都叫蓮花,據說某個太妃名字裡有個『荷』字,為了避她的諱,宮裡的人便不許叫荷花,只能叫蓮花。我真討厭這些地方,真是豈有此理!避諱就能壽與天齊、仙福永享了嗎?若是要避諱,取名字又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讓人叫的嗎?」

  東方棄看到這裡,撲哧一聲笑出來,問:「你為什麼對避諱一事如此深惡痛絕?」雲兒連忙分辨說:「我沒有深惡痛絕啊,就是覺得避諱有時候不方便罷了。」她在宮外叫慣了「燕蘇」,生起氣來大罵「姓燕的」的時候也有,哪知在宮裡不但不能直呼其名,還得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她因此心生不滿,卻又不敢當面抱怨,只能拐彎抹角地發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某人也。東方棄取笑她說:「你這信確實寫得夠鑼唆的。」雲兒氣得嘟嚷,「那你別看,我說了我不會寫信,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呢,早知道……」東方棄忙攔著她以防她搶回去,低頭繼續往下看。

  「你知道宮裡的女人都幹什麼嗎?皇后呢,整天吃齋念佛,手不離佛經,還經常請和尚來宮裡講經說法。一大堆的和尚一天到晚在宮裡『阿彌陀佛』敲木魚,嘴裡不知道念叨什麼,吵得人覺都睡不好。我因此傷了元氣,大病一場——不用擔心,現在已經好了。真懷疑她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要超度亡靈,以求心安。那個名字裡有個『荷』字的太妃就更好笑了,找來一大堆的戲子,要人整天唱鳳陽花鼓戲給她聽,並且唱來唱去總是那麼一出『奴苦命也,離家八千里,深宮三十年』,每唱一次就要哭一次,害得一邊聽的人也要跟著落淚。我聽了一次,硬著頭皮擠出了兩滴眼淚,以後再也不肯去了。據綠袖說,這個太妃是鳳陽人。」

  還有比這些更好笑的呢。皇帝呢,你也知道,一心求仙訪道,想要長生不老,連老婆兒子都不要了。聽御醫說,他病得很重,可是偏偏不肯吃藥,說太上老君的仙丹自然會醫好他的病,到時候他就可以白日飛升了。燕蘇就說,仙丹若是醫得好,早就好了,還用等到現在嗎?你知道他怎麼說?他說仙丹之所以不靈,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做兒女臣子心不誠的緣故。嚇得所有人都不敢再勸他了。「因此,我得出一個結論:皇宮是一個變態的地方,所以專門出變態的人。你看那個姓燕的,不是也挺變態嗎?

  還記得咱們在臨安的時候,照面還沒打他就要殺人的事嗎?最後,這信你千萬別給人看,切記,切記!不然我也只好把自己拔了毛煮了給那姓燕的當下酒菜吃了。「

  東方棄一邊看一邊笑得肚子痛,抖著信紙說:「這都是你自己寫的?那個姓燕的怎麼得罪你了,連他也要罵?」雲兒紅了臉,跺腳說:「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我知道我寫得不好,你不看不就完了。」這信她偷偷摸摸寫了好幾天才寫完,那時候燕蘇不讓她出宮,她實在氣不過,於是就在信裡說他的壞話。她低著頭,悶悶地解釋說:「本來我想寫一封簡短的報平安的信算了,可是轉念一想,短短幾行字,不夠誠意。於是搜腸刮肚,湊齊了這麼多的字,我也知道這信寫得委實有點像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又八卦又哆唆,可是我早叫你別看了,是你自己非要看的,現在還笑我,太過分了!」

  東方棄搖頭,「不是,不是,我沒有取笑你,只是覺得你寫得有趣,這才笑的。」雲兒懷疑地問:「你真的不是笑我三姑六婆、胡說亂道?」東方棄笑說:「真的,真的,十足真金東方棄搖頭,」不是,不是,我沒有取笑你,只是覺得你寫得有趣,這才笑的。「雲兒懷疑地問:」你真的不是笑我三姑六婆、胡說亂道?「東方棄笑說:」真的,真的,十足真金。「他將信整整齊齊折了兩折,小心翼翼裝進信封,放進貼身的暗袋裡,拍了拍確定不會丟了,這才笑說:」幸虧沒撕,不然多可惜!這是我見過的寫得最好、最有意思的一封信。「

  雲兒明知他是恭維,還是很高興地說,「謝謝,謝謝,不過你這誇獎也太過了。你來宮裡是找我有事呢,還是專程來看我?」提到正事東方棄變得正經起來,認真地說:「一來是看你,二來有些話要跟你說。昨天夜裡城南的樹林沖天的火光你見到了嗎?」雲兒搖頭,「沒有,這裡是城北,離城南遠得很。」東方棄間:「他沒跟你說?」雲兒有些奇怪,反問:「你說什麼?」

  東方棄猶豫了一會兒,方說:「昨天夜裡兩軍交戰了。」雲兒忙問:「戰況如何?」東方棄搖頭,「不知道,不過我見到龍在天了。」雲兒皺眉,「龍在天?他來京城幹嗎?」東方棄慢慢說:「龍在天來京城倒沒什麼稀奇,不過他身邊跟著的手下可是大大有來頭。」雲兒忙問:「什麼人?」東方棄說:「他的這些手下雖然喬裝打扮過,可是據竹蓮幫的人說,這些人是淮安王燕平的心腹侍衛。」

  雲兒一屁股坐了下來,「若不是燕蘇他在背後搗鬼,龍在天也不會在陰溝裡翻船,在武林論劍大會上敗給聞人默,丟了武林盟主的寶座,再加上淮安王的心腹侍衛——糟了!他們是不是要對燕蘇不利?」東方棄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他在宮裡?」雲兒搖頭,「昨天就出宮了。」她想了想,心中急起來,雙手背在身後走來走去,口裡說:「依我看,他們肯定是想趁兩軍交戰之際刺殺燕蘇,一旦他有什麼意外,京城還不是不攻自破嗎…不行,不行,我等不下去了,我得出宮一趟。」東方棄安慰她說:「沒這麼嚴重。燕蘇武功高強,再說身邊高手如雲,區區幾個侍衛哪那麼容易傷得了他。」雲兒急得直嚷:「你不知道,『黑白二蟲』沒跟著他,一天到晚看犯人似的看著我呢。」東方棄知道她關心則亂,他若是不帶她出宮,她自己也會想方設法溜出去的,危險只怕更大,只得無奈地說:「好,你換身太監穿的衣裳,我們一起走,羅掌櫃還在宮門口等著我呢。」

  雲兒熟門熟路地偷了一套禦藥房的太監穿的衣裳。兩人一路來到西華門,見羅掌櫃拉著一輛馬車,果然等在那兒。羅掌櫃正抽著煙,見到一個太監送東方棄出來,忙上前打招呼,「這位公公辛苦了……」待見是雲兒,他一時愣住了。東方棄忙說:「先上車。有話出去再說。」接下來他對羅掌櫃簡單解釋了一番。

  盤查的侍衛因為認得羅掌櫃,很容易就放行了。方棄跳下馬車謝過羅掌櫃,兩人往城南的方向走去。一行三人出了宮,雲兒和東受戰事的影響,天色大亮,街道卻冷冷清清,偶爾有幾個行人,也是來去匆匆的。宮,綠袖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呢。我得遞個信兒進去,雲兒說:「我這麼偷溜出免得大家擔心。」她問算命先生借了紙筆,寫了幾行字,信封上大書「黑白二蟲收」五個大字。東方棄奇道:「寫給他們做什麼?」雲兒笑道:「這兩隻蟲子,噁心得緊,這時候不耍耍他們,更待何時!」她在信上寫她要去城北,讓他們趕緊來找她。

  東方棄沒有阻止。知道她通知白雙喜、黑從憂是為了讓他們趕去支援燕蘇,轉過頭去吹了一聲口哨。旋風從一條小巷裡奔出來,頭在他身上親熱地蹭著。雲兒讚歎一聲,「旋風是越來越有靈性了,可惜我的獅子驄不在…」話還沒說完,獅子驄從巷口慢騰騰地走了出來,還抖了抖身上沽上的草料。自從楚惜風死後,獅子驄仿佛也跟著失去了活力,整天懶洋洋的。雲兒歡呼道:「我當時真後悔把獅子驄留在洛陽。都怪那個自會說獅子驄太扎眼,怕引起別人的懷疑,沒想到你竟然給我送來了。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東方也!」

  東方棄粲然一笑,「走吧。」翻身上馬,動作俐落好看之極。雲兒挑眉道:「哼,這有什麼,看我的!」她也不踩馬蹬,淩空而起,腳尖點在獅子驄的頭上,身子在空中翻了幾個滾,穩穩當當落在馬背上,身姿如分花拂柳,落葉無聲,十分輕碗優美。她手上輕輕一提,獅子絕發出一聲嘶叫,像一道黃燦燦的金光在眼前一閃而過,後面跟著雪球似的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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