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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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會謹慎地看了她一眼。魏司空卻直言不諱告訴她:「殿下情況不妙得很。」雲兒心一驚,呆了呆才問:「他……怎麼了?」魏司空不便多說,匆匆解釋:「他讓我來洛陽調兵,以防不測。」還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因此白會才會扮作他的侍衛。超度孫一鳴,一則是他的夙願,二則也是避人耳目的意思。

  雲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調兵?做什麼要調兵?怔怔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不然為何要調兵遣將,大動干戈?魏司空歎了口氣說:「陛下身體一向欠安,李措餘黨勾結老奸巨猾的淮安王燕平蠢蠢欲動,擁立晉南王燕齊。殿下焦頭爛額,回京路上又遇襲,元氣大傷。」雲兒大急,「他有沒有受傷?」

  魏司空臉露難色,垂著眼睛不說話。燕蘇對雲兒的心他是明白的,這次巧遇,正想方設法怎麼騙她回京呢,因此故意說了這麼一番話。淮安王燕平欲反是有的,遇襲也是有的,殿下受……驚也是有的。

  雲兒見他愁眉苦臉,心思沉重,不由得想到了最壞的情況,心裡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忽然鎮定下來。垂眸看著桌上的茶杯,眼中的焦距卻不知放在哪兒,「他……傷的可重?」魏司空不答反說:「我跟白將軍今天晚上就要回京了。」雲兒一股愁腸轉了千百遍,最後咬了咬牙,低著頭卻堅定地說:「京城那邊我還有一些雜事未了,叨你們的光保駕護航,隨你們一道回去如何?」魏司空挑眉問:「東方棄也一道去?」雲兒有些遲疑地說:「他……一時只怕走不開。」史家一大堆的事兒等著他處理呢。

  魏司空心想,如此甚好,不然殿下見了東方棄,只怕又沒好臉色了。這三人,就跟前世的冤家一般,陰魂不散,纏夾不清。調兵一事倒罷了,頂多換來他一句「辛苦了」,雲兒這個大禮,反倒是意想不到的奇功一件。

  倆人商量妥當,雲兒出去找東方棄。白會聽出了一些眉目,問:「魏世子,她是……」魏司空笑說:「白將軍,你只要一路平平安安把她送到殿下跟前,以後加官晉爵,少不了你的好處。」白會皺了皺眉,嘴上雖然不敢說什麼,心裡卻很不以為然。殿下出去一趟,怎麼淨鬧出這麼一些風流韻事來?叫他如何跟皇后娘娘交待?白會是王皇后的心腹大將。

  雲兒在花園裡找到自斟自酌的東方棄,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想了半天說:「我父親忌辰到了,我想回京祭拜一下他們。」這樣說,他一定明白。東方棄放下手中的酒杯,點了點頭說:「好。」頓了頓,又說:「我一時走不開,你隨魏司空一道去,倒也方便。」她父親的忌辰早過了,燕蘇遇襲一事,剛才喝酒時魏司空裝作不經意略微提了一下。

  雲兒勉強一笑,遲疑了一會兒說:「我這一走,什麼時候回來可就說不定了。」東方棄明白她的意思,京城乃天下第一等兇險之地,何況又是此時這樣的多事之秋。過了許久才說:「要不要回去收拾收拾?」雲兒搖頭:「沒什麼好收拾的。」她的東西,左右不過一件狐裘披風和一瓶子救命的藥丸,都隨身帶著呢。

  倆人好半晌沒說話。東方棄輕聲問:「什麼時候走?」雲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心頭有一絲苦澀然而決絕,「魏司空說他們白天歇息,晚上趕路,今天晚上就走。」東方棄「哦」了一聲,「那你路上注意點,天氣雖然漸漸熱了,還是多穿點好。」雲兒垂頭看著地上,應了一聲。

  東方棄不緊不慢將一壺酒全部喝完,走之前說:「等我忙完了,就去瞧你。」大國寺暗處隱藏了這麼多的武功好手,只怕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吧?也許不是雲兒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雲兒。

  雲兒一路送他出了大國寺,最後說:「京城藥鋪保安堂的掌櫃的,我是認識的,你若來了,帶話給他,我便來找你。」東方棄握了握她的手,看了看天色說:「太陽落了,傍晚風寒,你快進去吧。」

  雲兒點頭「嗯」了一聲,說:「你先走,我站一站就回去。」東方棄牽著旋風,卻一直沒有上馬,夕陽將一人一馬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顯得有些單薄。他在街頭轉彎處回頭沖雲兒揮手,示意她進去。雲兒點頭,卻一直站著沒動,嘴唇微微動了動,喃喃自語道:「他受了重傷,我總得去看一眼才放心。你放心,等這些事情完了,我隨你回天山去。」

  倆人還在天外天的時候,東方棄無意中曾說過他想回天山,那裡與世隔絕,安靜平和,沒有人事紛爭,沒有江湖恩怨。雲兒想到叔公雲溪子葬在那個飛鳥不到的地方,覺得自己應該回天山一趟祭拜他。

  第七十一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上)

  當夜雲兒隨魏司空和白會等人連夜離開洛陽,在城外十裡的一處峽谷匯合上萬騎兵,馬不停蹄朝京城進發。她扮作魏司空的貼身小廝,白天就地休息,晚上通宵趕路,不到十天便來至京城。一路顛簸勞累,饑餐渴飲,滿身風塵,小小的一張瓜子臉更顯消瘦。

  這天夜裡大隊人馬駐紮在京城外五裡處的一片樹林裡,魏司空和白會先一步回京覆命。雲兒看了看隨行的幾個人,低聲問:「就咱們幾個?」魏司空點頭:「此次調兵,是殿下的密旨,萬萬不可張揚。」雲兒點頭表示明白,知道白會手上的這支精兵是燕蘇的一招殺手鐧。

  一行數十人入得城來,直奔皇宮。半夜時分,大街小巷寂靜無聲,只聽得馬蹄踩在青石板大街上「咚咚咚」的響,聽起來像戰鼓的聲音。夜裡風寒,雲兒手提韁繩坐在馬上,瑟縮了一下,心中既焦急又害怕,不知道他傷得怎麼樣,有沒有性命危險。

  宮裡侍衛認得魏司空,直接放行。魏司空領著白會和雲兒來到東宮,遠遠地只見東宮一片漆黑,可是不一會兒,各處燈火通亮,想是已經有人進去通報。燕蘇本來已經睡下了,聽的馮陳說魏司空和白會來了,忙不迭從床上坐起來,散著頭髮,隨便批了件外衫就迎出來。

  魏司空和白會躬身行禮,燕蘇忙走下臺階,雙手扶起他。正要說話,眼睛一轉,瞥見站在幾步開外陰影裡的雲兒,先是一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接著走過去,上下打量她,驚疑不定地說:「雲兒?你可是雲兒?」雲兒呆呆望著他,見他行動如常,不像身受重傷的樣子,放下心來,聽見他的胡話,沒好氣說:「不是,我不是雲兒,我是女鬼。」就算她身穿男裝,滿面塵灰,頭髮亂糟糟的,也不至於連人都認不出了吧?

  燕蘇一時間又驚又喜,恨不得抱著她大轉三圈,對著天空高聲呼喊,以示心中的喜悅之情。礙著魏司空和白會在場,只得盡力克制自己,緊緊拽著她的手,不肯放開,清了清嗓子說:「司空,白將軍,裡面請。」帶頭往書房密室走去。雲兒被他拉著,只得低頭跟在後面。

  馮陳親自上茶,帶上門出去了。白會看了看坐在中間的燕蘇,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幾乎挨在一起的雲兒,朝魏司空使了個眼色。魏司空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還是算了。白會心中雖然不滿,也只得無視在場的雲兒,將淮安王欲反,四處招兵買馬等機密大事說了。燕蘇聽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幾人商討對策,聲音放得很低,聽起來像囈語。

  雲兒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站在旁邊直犯困,雙手掩唇打哈欠,累得眼睛差點都睜不開。她這一路行來,幾乎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頓飽飯,好不容易到了,不給她準備熱水、飯菜、房間,拉她來這兒做什麼?她已經連著十來天沒好好睡覺啦,那個該死的白會,恨不得所有人身上長了翅膀,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正當她站著打瞌睡時,橫地裡伸出一隻手來,抓起她的右手,一開始只是安靜地握著,沒過一會兒,輕輕撓她手心,再過一會兒,對著她手指又是捏又是掐,仿佛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似的。

  雲兒一開始任由他抓著,垂著頭打盹,直到手指吃痛,一下子驚醒過來。見他神情無異和白會在說話,籲了口氣,掙了掙手,他非但不放,反而捏的更緊了。她礙著其他人在場,不好發脾氣,瞪了他一眼,只得任由他拉著,撐著下巴繼續打瞌睡。燕蘇就這樣一邊和白會議事,一邊對雲兒「上下其手」,一臉嚴肅。還是魏司空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說了些緊急事情後,拉著白會先走了。

  燕蘇拍了拍雲兒的臉,擁著她往外走,「你怎麼和司空他們一起來了?」和剛才強硬冷凝的聲音比起來,溫柔的簡直可以滴出水來,眼睛裡滿是笑意。雲兒見他沒事,連日來的疲憊占了上風,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含含糊糊地說:「我累了,想睡覺,有話明天再說。」因為連日來的急行軍,她甚至練就了一身在馬背上睡覺的功夫,累得骨頭差點都快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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