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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第五十一章 一片傷心畫不成(上)

  燕蘇看著滿身是血、頹然倒在地上的雲兒,指尖一顫,下意識想要過去扶她,然而想到母后,想到胸口的傷疤,想到這八年來刻骨的仇恨,想到日日夜夜所受的折磨,手中的蝶戀劍指著雲兒的心口,聲音冰冷無情,「你處心積慮接近我,有何目的?你以為我今天還會放過你嗎?」

  雲兒手按在胸前,鮮血從指縫間流出,染紅了整個手掌,聽了他的質問,本以為麻木的心又痛了起來,他竟然不相信她失憶,以為她別有所圖要害他,「我若要殺你,當初又何必救你。」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流了下來。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事到如今,已沒有多大意義。

  「說,你究竟有何目的?」燕蘇表情猙獰,感覺撕心裂肺般疼痛。他手裡的劍尖劃破雲兒的衣服,一點一點刺入,血珠緩緩溢出來,染紅了她整個前襟。

  雲兒痛的雙眉揪在一處,頭往後仰,任他宰割,眼睛轉過去看著別處,氣息奄奄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不曾遇見你。」她便不會痛的像要死去。想到自己短短一生多病多災,受盡苦楚,淡淡道:「你殺了我吧。」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活著才是磨難。

  燕蘇恨恨道:「我自然要殺你,以慰母后在天之靈!」發誓般幾乎是一字一句吐出來,劍尖又往裡深入一分,可是雙手顫抖,差點握不住劍柄。

  「啊——」雲兒忍不住痛呼出聲,看著燕蘇的目光又是憐惜又是絕望,心想既然要死了,有些話憋在心裡難受,不如一吐為快,死無牽掛,「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你曾問我『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我喜歡你麼』,可是我從未告訴過你,我也很喜歡你呢,能死在你的劍下,也不枉我苟延殘喘活了這麼久。只求你看在我們往日同生共死的情分上,死後讓東方把我的屍體帶回天山。那裡雪山連綿千里,潔白,寒冷,純淨,我很喜歡。」一席話說完,閉上眼睛受死。

  燕蘇在聽到她說「我也很喜歡你呢」時,身體一晃,受了極大震撼,看著渾身是血的她,流的仿佛是自己心上的血,不然為什麼這麼痛?他重重吸了口氣,告訴自己,這點痛算什麼,殺了她,他便不會傷心、難過、猶豫、軟弱……所有不好的負面情緒全都不再會有!全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讓他受盡錐心刺骨之痛。只要她死,一切都結束了。

  手中的劍只要他輕輕往前一推,數年來報仇雪恨的夢想便可實現。明明只有一步之遙,他的身體卻突然痙攣,他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踉踉蹌蹌往後退了一步。

  雲兒一心求死,單手握住劍刃,奈何力氣盡失,軟劍又軟,一時竟沒有刺下去。右手手掌血肉模糊,鮮血泉水一般汩汩流了出來。

  燕蘇見了臉色一變,一把把劍抽了出來,叮的一聲扔在地上,瞪著雙眼怒吼:「「你想一死了之?沒這麼容易!我要你活著,活著——,生不如死!」他雙手撐在桌沿,幾乎直不起身子。他為何這般沒用,不過是殺一個人罷了!

  東方棄並未走遠,聽的房間裡傳來的聲音,臉色大變,顧不得郭敬之、馮陳等人的攔阻,虛晃一招,眨眼間從倆人中間沖了進去。他看見倒在血泊中的雲兒,大驚,右手抵在她後心,一邊將真氣渡進她體內,一邊焦急地喊:「雲兒,雲兒。」見她心跳微弱,氣息未斷,稍稍松了口氣,掏出一粒丹藥喂她服下。

  郭敬之、馮陳褚衛跟著進來,見殿內這般情形,沒人敢出聲,退往一旁。

  燕蘇背對眾人,聽到動靜,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

  東方棄見雲兒半死不活渾身是傷,心如刀割,抱著重傷的她站起來,沉聲道:「燕兄,雲兒曾經救過你的命,你也曾救過她;她誤殺了皇后娘娘,到頭來賠上了雲府一百多條的人命;八年前誤傷了你,如今你一刀一劍還了回來。這樣還不夠嗎?楚惜風偷襲未成,還有刺殺李措一事,你曾說過要謝我——」說著跪了下來,「東方棄求你饒雲兒一命,在下感激不盡。我會帶雲兒離開,永世不再回京城。」

  燕蘇聽了,身體一僵,仍舊一語不發,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東方棄也不說話,抱著雲兒往門口走去,看著懷裡昏死過去的雲兒,一臉憐惜。

  馮陳褚衛、蔣沈韓楊一直在外面守著,並不知道裡面發生什麼事,橫劍攔住他們。郭敬之心想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萬一倆人以後找上門來尋殿下報仇怎麼辦?憑東方棄的身手,誰人能阻擋?示意門外的侍衛將二人團團圍住。

  東方棄心下怒極,冷笑說:「人家說,無情最是帝王家,這話說的果然不錯。」前一晚他和郭敬之還曾稱兄道弟,並肩作戰要取李措的性命,此刻反過來就要取他和雲兒的性命,半點不忍之心都無。雲兒挨了兩劍,竟然還不夠,還想至她於死地。他因為憤怒之故,不等眾人發難,腳下一動,瞬間飄到對面一個侍衛的身前。倆人相距不到一尺,東方棄一腳踹了下去,哢嚓一聲,是那侍衛腿骨斷裂的聲音。眾人眼睛一眨,便有數個侍衛抱著腿倒在地上,哀嚎不已。此等身法神出鬼沒,駭人聽聞。

  馮陳褚衛等人正待一擁而上時,燕蘇負手走了出來,看著東方棄懷裡的雲兒,眸光冰冷說:「東方棄,你走吧。從臨安到京城,你曾救過我多次,今日饒了你二人的性命,免得你說我無情無義,狼心狗肺。從今以後你我二人之間再無瓜葛。他日若是相見,休怪本宮心狠手辣,不念舊情。」

  東方棄躬身行了個禮,譏諷道:「謝殿下不殺之恩。」回頭望著重重疊疊的千層宮簷,朱紅色的大門像是乾涸了的血跡,長長歎了口氣,總算是活著出來了。皇宮竟像是地獄,度日如年,步步殺機。人跟人之間說變就變,頃刻間便可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也好,總好過糾纏不清,提心吊膽。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一輪新月從厚厚的雲層裡鑽了出來。東宮房門緊閉,一片黑暗。守在門外的馮陳硬著頭皮敲門,「殿下,晚膳時間到了。」許久不見聲音,他壓低嗓音問褚衛:「怎麼辦?」褚衛搖頭,不知該如何是好。殿下總不能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裡,李措剛死,朝中有無數大事等著殿下處理。馮陳頓了頓又說:「殿下,王中丞來了,正在殿外候著呢。」

  過了大約有半炷香的時間,房門轟的一聲打開,燕蘇神情憔悴站在門口,「來人啊,沐浴更衣。」又吩咐馮陳:「從即日起,本宮搬到未晚殿,這裡封了吧,其他人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闖入。」梳洗後,燕蘇往前廳接見眾多大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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