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九八


  雲羅不出聲,微微點頭進去了。有一個丫鬟端水進來伺候,年紀不大,卻很老成,手腳伶俐,低著頭恭恭敬敬,也不多話。她把丫鬟趕出去,砰的一聲關了門,閉目運氣,凝神聽了會兒,樓下有侍衛來回走動的聲音,而且不止一隊。心中冷笑,將蝶戀劍塞在枕頭底下,草草睡了,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不曾鬆開。

  第二天一大早,丫鬟便來叫她起床。才吃過早飯,便拉她去沐浴熏香。雲羅沒好氣說:「不是晚上才去麼?急什麼?」那丫鬟手捧紗衣笑道:「只怕一天的時間都忙不完呢。」她知道宮裡規矩繁瑣,只得換上衣服,怎麼看怎麼彆扭,不由得皺眉:「這什麼衣服?怎麼這麼難看?」丫鬟回道:「這是老爺特地吩咐讓小姐穿的。」雲羅只得忍了下來。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因為化了妝的緣故,顯得比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過分殷紅的嘴唇,秀挺的鼻子,濃黑修長的雙眉,眼睛自己看著也透出一股淩厲之氣。她喃喃自語:「這不是我。」她從不戴這麼多首飾。

  那丫鬟卻十分驚豔,「小姐,我從沒有見過比你更漂亮的人。」她以為雲羅大概有十六七歲。凡是稱讚,沒有人不喜歡,雲羅笑了,「這算什麼,你沒見過我母親,那才叫漂亮呢,我連她十分之一都不及。」光是母親的畫像便給她這種感覺,如果是真人站在眼前,應該沒有人抵擋的了她的微微一笑。

  當年雲羅的母親池毓秀乃京城鼎鼎有名的第一美女,出身高貴,才貌出眾,溫柔體貼,和雲平不但門當戶對,而且情投意合。

  雲羅將蝶戀劍纏上一層錦帶系在腰間,外面披上紗衣,正往頭髮裡藏暗器的時候,賈有道派人來問好了嗎。她看了看時間,才剛申時,皇宮晚宴不是戌時才開始麼,急什麼。

  賈有道見到推門出來的她,雙唇緊閉,怒目圓睜,心下一驚,不由自主打了個趔趄,依稀間仿佛見到另外一個人。雲羅不耐煩了,「不是說要趕著進宮嗎?」都派人來催好幾回了。

  聽到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來,「進了宮,得先候著。至於皇后什麼時候召見你,我也不知道。」雲羅不冷不淡說了一句:「只要她別忘了就行。」

  倆人一前一後上了轎,行至宮門時,照例有人盤查,確定沒有兇器後,才放人進去。其他人都在外面等著。一個女官吩咐他們在偏殿侯旨,說皇后娘娘今天忙著呢,還不知道見不見呢。眼看天色一點點黑下來,走廊上的宮燈一盞盞亮了,夜深如墨,卻半點消息都無。

  賈有道緊張的滿頭大汗,雙手藏在袖子裡來回揉搓,只覺得口乾舌燥,坐也不是,站在不是,心情煩躁。他瞧了眼坐在那裡喝茶吃點心不亦樂乎的雲羅,心想她不知是無知呢還是無畏,這種時候居然還能跟沒事人一樣。

  這個女孩子,才十三歲,已經這般不簡單。

  晚飯有人端了幾樣小點心進來,賈有道食不下嚥,味同嚼蠟,向宮女打聽:「皇后娘娘現在還在安平殿大宴群臣嗎?」宮女搖頭:「回大人,奴婢不知。」過了會兒,一個太監過來說了幾句話,面色不豫,似乎出了什麼事。賈有道驚慌失色,跟著他匆匆走了,吩咐雲羅:「別到處亂走,我等會兒就回來。」

  賈有道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個宮女過來,對她笑說:「請跟我來。」雲羅也不說話,跟在她身後,暗暗留心周遭的情形。

  當天晚上,烏雲蔽月,雖是十五月圓之夜,然而天色厚重,雲層低掛,陰影重疊在一處,黑漆漆的,天氣又悶又熱,似乎要下雨。那宮女左彎右拐,領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走過長廊、花園、亭台、樓榭……最後在一座宮門前停下來。

  雲羅抬頭仰望,借著她手中的風燈才看清了門洞上的幾個古篆書「羅敷宮」,進門便是一團黑呼呼的樹影。倆人從樹下穿過,來至正殿,那宮女在門外屈膝行禮,輕聲手:「娘娘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

  雲羅手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空曠的大殿,前廳、書房、後廳並不曾隔斷,只用輕紗遮掩,屋子裡珠簾層層疊疊,隨著灌進來的夜風四處飄舞,。每一道門前點了一排的燭火,照的整個大殿微微發紅。就在這裡,她見到了燭光搖曳中的皇后娘娘,一國之母,端坐在三尺高臺上,離她如此遙遠,根本看不清面容,就連聲音也像是天涯海角之外傳過來的,虛無縹緲。

  「你便是御史大夫雲平的女兒雲羅?」冷冷的,似乎生來便沒有感情。

  雲羅雖然自小頑劣、淘氣,無法無天,終究是世家千金,教養良好,規規矩矩磕了個頭,雙手伏地,「雲羅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許久不曾聽見「平身」,她跪著,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

  皇后的聲音冷冷傳過來,「抬起頭來。」

  她依言抬頭,眼睛看著正前方,不敢正視。忽然聽得皇后喃喃說:「很好,雲平把你教的很好。」

  雲羅聽見父親的名字,眼淚頓時湧了出來,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皇后娘娘,我爹爹……他是冤枉的,求您放了他,求您放了他……」

  「放肆!」皇后的聲音像是憑空劈下的一道驚雷,「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朝廷要犯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說放就放的!」

  雲羅抬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爹爹到底犯了什麼罪?有何證據?朝廷難道就能隨便誣陷忠良嗎?」

  皇后發出一聲冷笑:「好得很,好得很,你們父女情深——大膽,竟然敢這樣跟本宮說話,該當何罪?」

  她索性站了起來,仰著小臉不屑道:「我還有什麼好怕的——豈見覆巢之下,複有完卵乎?」便是死她也要拉個陪葬的!

  皇后怒極,甩袖走下高臺,「放肆!」燭光下看著她倔強的小臉,秀眉緊蹙,抿著雙唇的模樣似曾相識,心神一動,微微歎了口氣,「雲羅,你可知本宮為何召你?」雲羅冷哼:「不知。」撇過頭去,回答的語氣很不客氣。

  皇后沒有計較她的無禮,負手站在臺階上,眼睛看著遠處,像是想起什麼,許久沒有說話。雲羅覷眼看她,明處看暗處有些模糊,只知她看起來甚是年輕,側臉線條優美,髮髻高聳,穿著紅色的錦緞,刺繡精美,衣袖直垂到腰間,雍容華貴,然而面無表情的樣子,心思難測,威嚴壓頂,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第四十九章 家破人亡(下)

  雲羅為她氣勢所逼,不由自主又跪了下來,垂著頭說:「娘娘,家父為官,能力出眾,有目共睹,通敵叛國一事,實屬冤枉。娘娘何不放了家父?以後雲家一門老小,但憑娘娘吩咐,誓死效忠。」她想先用話穩住她,救出爹爹再說,「娘娘,雲家在京城也算是一股勢力,摧毀多可惜,收為己用豈不是更好?」

  皇后看著她笑了,對於她的提議不置可否,「你年紀輕輕,倒是識時務,心思伶俐。」心情突然大好,招手說:「過來,我瞧瞧。」雲羅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娘娘,你答應放了我爹爹?」皇后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臉色越來越凝重,歎了口氣,「哎,本宮終究是狠不下這個心——雲羅,你乃罪臣之女,念在你年幼無知,饒你一命,即日起流放江州。」江州這個地方,雖然偏遠,好在氣候宜人,水土肥沃,風景秀麗,是個遠離是非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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