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六七


  雲兒養傷期間,眾人都來看她,陪她說話解悶兒。魏司空知道她是個坐不住的主兒,何況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悶也要悶死了,就送了她一套皮影解悶,各式各樣的人物都有。她喜滋滋拿在手裡,起先和吳語扮小姐丫鬟的戲碼,後來覺得不過癮,把東方棄、魏司空等人也拖了過來玩。一夥人待在荒無人煙的山上,也沒什麼事,陪著她瞎鬧。這天吃過晚飯,眾人聚在一處扮《崔鶯鶯待月西廂記》:吳語是紅娘,雲兒是相國小姐崔鶯鶯,東方棄是張生,魏司空自然是張生的八拜之交杜將軍,又有其他人湊趣扮老夫人或是老和尚的,一時間房裡好不熱鬧,笑聲不斷。

  燕蘇老遠就聽到笑聲,問馮陳:「這麼晚了,怎麼這麼吵?」馮陳笑道:「大家陪雲姑娘玩皮影戲呢。」他想了想,「看看去。」走近了正好聽到東方棄的聲音,「小生姓張,字君瑞,洛西人也,年方二十三歲,正月十七日子時建生,並不曾娶妻……」就知道是《西廂記》,後又聽得雲兒喊「紅娘」,兩人扮一對情侶,臉色登時一變,一腳踹開房門。眾人正扮得高興,燈火下見他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不言不語,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面面相覷,漸漸住了聲。

  魏司空從小跟在他身邊,一眼就瞧出他心情惡劣,忙說:「今天先到這裡,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覺了,明兒再繼續,明兒再繼續啊。」一溜煙先走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遠離戰場再說,他可不想充當炮灰。眾人忙有樣學樣,一個個都溜了。東方棄叮囑雲兒好好休息,又說:「吳姑娘,你留下來照顧雲兒。」又跟燕蘇打了聲招呼,這才走了。吳語看著站在門口猶如瘟神的他,戰戰兢兢地說:「燕公子,進來坐,請喝茶。」

  燕蘇大喇喇坐下,冷冷說:「出去。」眼睛卻是看著雲兒。吳語嚇得手一抖,茶水差點潑出來,連忙帶上門離開。屋裡只剩下他和雲兒,兩人都沒說話,一時間靜悄悄的。雲兒橫了他一眼,將手裡的皮影扔在地上,背對他側身躺下。燕蘇扯了她一把,見她縮肩避開了,沒好氣地說:「你幹什麼?」還敢耍脾氣?

  雲兒氣哄哄地說:「我們玩皮影戲,礙你什麼事了?這是我的房間,該出去的是你!」他蠻橫地說:「就礙我的事了,怎麼著?」見她小臉漲得通紅,一副坐起來就要打人的樣子,只好違心地加上一句,「你們吵得屋頂都快掀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雲兒一聽滿肚子的氣立即癟了,這才想到大晚上的大吵大鬧確實不成體統,影響他人休息,九華門的人不吱聲,自然因為她是客人,不好意思說。她靠在床頭,悶悶道:「我睡不著嘛,大家玩一玩怎麼了,哪有這麼早睡覺的。」

  燕蘇撿起她扔在地上的皮影,不屑地說:「這有什麼好玩的?小孩子的玩意兒!」雲兒忙搶在手裡,斜眼瞪他,「你知道什麼?不會玩就不要亂說!」他哼道:「誰說我不會玩?這種東西我小時候早玩膩了。」雲兒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將手裡的皮影遞給他,「我不信。要不然你演上一段?」燕蘇見她臉上似笑非笑,一心要瞧他笑話,微微一笑,接在手裡,開口便是:「接酒時將她來戲一戲,看她知情不知情。」

  這是《游龍戲鳳》裡的一句戲詞,講的是正德皇帝私游大同,路過梅龍鎮,住宿在李龍酒店,正值李龍有事外出,由其妹李鳳姐接待來往客人,正德皇帝見到美貌伶俐的鳳姐,心生愛戀之情,故意與其戲謔調笑的故事。雲兒一聽便知道他借機調戲自己,頓時紅了臉,撇過頭去不理他。卻聽得他繼續唱道:「好一個乖巧李鳳姐,她與孤王要酒錢,我這裡忙把銀來取,九龍袋取出了一錠銀。」當真拿了一錠銀子出來。

  第三十四章 又起風波

  雲兒有些哭笑不得,拿起皮影,指著他鼻子罵道:「軍爺做事理太差,不該調戲我們好人家。」一手擲了過去,剛巧扔到他臉上。燕蘇接在手裡把玩,眼角滿是笑意,看著她笑嘻嘻道:「好人家來歹人家,不該斜插這海棠花,扭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風流就在這朵海棠花。」二人都是以《游龍戲鳳》裡的戲詞對答,倒是很有意思。

  雲兒聽到這裡,使勁啐了他一口,「深更半夜,你一個大男人在我房裡,沒的毀了我的清譽,還不快走!」燕蘇嘴角含笑,微微瞟了她一眼,眉毛順勢往上一挑,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塊,身子往後一倒,還搖著椅子來回晃了幾晃,擺明一副「就是不走,能奈我何」的模樣,整個人說不出的風流俊雅。搖曳的燈光映著他那俊美白皙的臉龐,慵懶的神情,靈動的雙眸,猶如芝蘭玉樹,清新無塵。

  雲兒一時瞧得癡了,待回過神來,瞧見他似笑非笑看著自己,暗恨自己一時為美色所惑,鬼迷心竅,被他恥笑,用力推他,「快走,快走,時候不早了,我要睡了。」見他不為所動,忍不住威脅說:「你再不走,我喊非禮了啊!」

  燕蘇卻笑了,一把抱住她腰,在她耳朵邊吹氣,「你喊吧,非禮的罪名,今晚我認了。」反正他早就想非禮她了,頭低下來湊到她唇邊。雲兒一扭身躲了開去,他發出悶笑,胸膛的震動傳到雲兒身上,令她燥熱不已,急得直喊:「燕蘇!」又推又抓,聲音中滿是惶惑以及懇求。燕蘇卻充耳不聞,將她雙手反剪在身後,單手制住,另一隻手固定她的下巴,薄唇一點一點逼近。

  雲兒被迫挺直上身,手足均被壓住,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動彈,不得不仰臉看他。兩人四目相對,眸中倒映著彼此的身影,她甚至可以感到對方溫熱的呼吸在鼻尖拂過,還有手指摩挲下巴的麻癢感,以及狂亂的心跳聲。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了,哀求說:「不要……」眼淚不由自主滑了下來。

  燕蘇察覺到她的異樣,稍稍抬起身子,待看見落在雲兒腮邊晶瑩剔透的淚滴時,一下子怔住了,心中某個地方瞬間脹得極其難受,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又酸又軟,又疼又暖,那裡仿佛被人硬生生烙下一個印記。他伸出舌尖舔去她臉上的淚,低低地喊:「雲兒,雲兒……」可是無論他怎麼呼喊,仍然無法徹底消除心中的那股脹痛,那樣的真實、不安、憐惜、顫抖……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麼。

  雲兒見他放鬆鉗制,身子一縮,俐落地從他手裡掙脫出來,連人帶被滾到床的最裡邊,離他遠遠的,拼命擦臉上的口水。燕蘇見她如此,眸光一沉,「幹什麼,你不喜歡?」伸長手臂就要來抓她。雲兒連忙往後躲,蹙眉看他,一臉嚴肅地說:「我問你一句話。」燕蘇見她一本正經,不像是笑鬧的樣子,便停了手,「你問。」準備應付她任何難題。萬萬沒想到她沉吟半天,突然蹦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燕蘇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反應過來,差點摔倒在地。眸底結了一層寒冰,瞪著她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麼?」雲兒見他額上青筋都暴了出來,蜷縮著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乾笑著說:「開玩笑,開玩笑而已,你不必當真……」誰叫他長得一副禍國殃民的樣子,又和魏司空關係密切,還有,還有也許他水旱通吃,她好奇一下也很正常嘛……

  燕蘇眸光陰沉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忽然挑眉一笑,「看來是本宮不夠親近,致使我的雲兒有這等擔心。你放心,我今晚一定好好補償你……」雲兒見他竟然在脫衣服,躲得更遠了,一把將被子蓋住頭臉,包得嚴嚴實實,嘴裡胡亂呻吟,「啊,好冷啊,好冷啊……」她知道錯了,不該亂捋虎鬚,這種玩笑真是開不得,一不小心便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燕蘇見她整個人拱成一團,無論他怎麼拉、扯、拽或是輕言誘哄,就是不肯出來,心中好氣又好笑,大喊一聲,「有刺客!」雲兒立即鑽出頭來,連人帶被朝他撲過來,扯著他就跑,「快逃!」燕蘇只不過逗她玩兒,半點準備都沒有,被她這麼一撲,哪還站得住,兩人頓時滾作一團,跌了個底朝天。

  雲兒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頭髮蓬亂,樣子甚是狼狽,環顧四周,又見他臉上藏不住的笑意,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狠狠推了他一把,怒道:「滾!」把她耍得團團轉很有意思是不是!燕蘇見她危急中猶不忘自己,心中著實高興,剛才那一點不快一掃而空,打橫抱她起來,輕輕放在床上,搓著她的雙手問:「冷不冷?」聲音說不出的柔情蜜意。雲兒卻不領情,抽回手,轉過頭去不理他。

  燕蘇輕笑出聲,說:「好啦,剛才不過是開玩笑而已,我都沒生氣,你生什麼氣?」雲兒嫌惡地瞪了他一眼,撇過頭去不看他。他仍是笑,趁她不防在唇上輕輕一點,「以後要乖乖地聽話。」摸了摸她的頭髮。真想抱她在懷裡恣意愛憐,可是天氣這麼冷,她病又還沒痊癒,只得暫時作罷。

  雲兒猶冷著一張臉,使勁擦了擦嘴唇,哼道:「你還不走?」今天晚上他古怪得很,又是笑又是哄的,連著自己也跟著不正常起來。燕蘇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這裡氣候又濕又冷,再忍耐兩天,等敬之來了我們就走。」雲兒閉著眼睛不說話。燕蘇白皙的指腹在她眼睛上輕輕滑過,柔聲說:「夜深了,你好好睡覺,我走了。」又留戀似的在她臉上多看了幾眼,這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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