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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三十三章 軟玉溫香抱滿懷

  太陽從雲層深處鑽了出來,半遮半掩掛在山頭,天色初明。幾隻小鳥在院中飛來飛去,唧唧喳喳亂叫,其中一隻撲棱棱落在窗前,慵懶地伸了伸腿,紅色的小嘴理了理光滑的羽毛,用翅膀頂開未關嚴實的窗戶,一頭鑽了進來。

  屋子裡的人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睛,見一隻鳥兒落在被子上,一聲不響盯著它看了好半天。那鳥兒也不怕人,扇了扇翅膀,從這頭飛到那頭,悠然自得,唧唧唧叫得甚歡,驚醒了旁邊趴在桌上沉睡的人。東方棄揉了揉脖子,轉頭一看,見雲兒呆呆望著他,臉上不由得露出驚喜之色,「雲兒,你醒了!」走過來摸了摸她額頭,松了口氣,「總算不燙了,還覺得冷嗎?」摸了摸她的手,脈象平和,笑著說:「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雲兒一句話不說,睜著一雙大眼看他。東方棄漸漸察覺到不對勁,輕聲說:「雲兒,你怎麼了?」雲兒抽回手,整個人裹進被子裡。他有些慌了,生怕她一覺醒來又失了記憶,試探性地說:「雲兒,我是東方,你還記得嗎?」雲兒睜大眼睛看他,看得他心裡直打鼓,卻見她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我當然知道你是東方。屋裡有些冷,你去把窗戶關好。」他心下一寬,咧嘴笑了一下,走過去關攏窗戶。

  雲兒見他因為趴著睡,臉上壓出來了兩道紅色的印痕,問:「你怎麼睡在這裡?」東方棄說:「本來想隨便打個盹,哪知道睡著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雲兒見他臉容消瘦,神情頗為疲倦,心想他為了自己的傷,一定寢食難安,累得狠了,才會一覺睡了過去。心下感動,握了他的手說:「東方……」心中有滿腔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東方棄露出欣慰的笑容,伸了個懶腰說:「你醒了就好。餓不餓,想吃什麼?」看了眼外面,心想這麼早,廚子都還沒起來呢。「你大病初愈,得吃些清淡的,我去熬點粥。」雲兒卻拉住了他,搖頭說:「我不餓。睡得多了,骨頭都軟了,你扶我起來。」東方棄拿了枕頭靠在她背後,將被子拉上來蓋住她肩頭。她打量了一下房間,問:「這是九華山?吳不通呢?是他告訴你我在這裡的嗎?還有……嗯……燕蘇呢,他……死了沒?」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喉嚨有些乾澀。

  他一一回答:「這是吳不通的老巢,九華門在江湖上名氣雖然不怎麼樣,門下弟子倒有不少。你且寬心,在這裡養好傷再說。燕公子他傷得雖重,幸好無性命之憂,這次多虧了他救你。」想起燕蘇他不領自己的情,對自己頗多成見,又說:「你要好好謝謝他才是。」

  雲兒將嘴一撇,「謝他做什麼,我也救過他,算是扯平了。說起來,若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被楚惜風抓了去當人質。」東方棄心裡一緊,很是心疼,頓了頓才問:「楚惜風他有沒有難為你?」雲兒搖頭,「他除了把我吊在懸崖邊的樹上,害我嚇得半死外,其他的都還好。」東方棄估摸著她心裡定然恨死了楚惜風,為了讓她解氣,便笑著說:「要不等你傷好了,我們去尋他晦氣如何?」他不是尋釁生事之人,但是也絕不能容忍別人欺負到他頭上。雲兒卻想到楚惜風對秦憐月的一往情深,歎了口氣說:「算了,我瞧他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兩人隨口說著閒話。雲兒動了動手腳,說:「屋裡有些氣悶,我想去外面走走。」東方棄緊了緊眉頭,「你病了這麼多天,身體弱得很,還是坐著省些力氣,再說外面十分寒冷,你恐怕吃不消。」雲兒拉著他的袖子撒嬌說:「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是好的,我都快病糊塗了。」東方棄見她一張小臉瘦得只有巴掌大,臉色蒼白,半點血色都無,整個人無精打采的樣子,心下十分憐惜,不願拂了她的意,只好說:「院子裡風大,你坐在門口看太陽升起來,好不好?」搬了張椅子放在走廊上,連人帶被抱她出來。

  卻聽得一個聲音在身後冷冷說:「你幹什麼?」原來是燕蘇,瞪著二人遠遠走來,一瘸一拐的,腿傷還未完全好,臉色十分之差。他身上隨便披了件衣服,沒系腰帶,就這麼敞著,露出裡面白色的襯衣和一大截裸露的脖頸,靸著鞋子,頭髮也沒束,任它垂在腰際,隨風飄舞。他一向注重外表禮儀,在眾人面前這般閒散隨意的樣子卻是絕無僅有。原來昨夜他回去後,一直沒睡好,聽到外面的雞叫聲,翻來覆去半晌,心想不如去瞧瞧雲兒,也不知她醒了沒。一旦對自己妥協,再也等不及,避開眾人偷偷溜了出來,原本打算看她一眼再溜回去,哪知道卻見到東方棄抱著她的畫面,自然是火冒三丈。

  雲兒見了他,拍手唱道:「頭不梳,臉不洗,像個花面鬼。」掩嘴笑著說:「哎呀,你什麼時候這麼不修邊幅啦?」燕蘇卻像沒聽到似的,看著她又驚又喜,道:「雲兒,你醒了?」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去,「你總算醒了!」這次卻是一聲長長的感歎,眉眼間的憂愁,全都消散開來,覺得生平從未這麼開心過,眼裡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隨即又沉下臉,目光在她和東方棄之間游走,冷聲說:「你們這是幹什麼?」

  東方棄這才放她在椅子上坐好,打了個招呼,「公子早。」雲兒沒好氣地說:「我們怎麼樣,關你什麼事!」這也不過是一句平常之極的氣話,卻不料燕蘇眸光瞬間冷下來,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麼?」神情陰鷙。雲兒見他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有些害怕,往東方棄這邊縮了縮。燕蘇待要發火,東方棄忙說:「公子,雲兒病剛好,你嚇著她了。」雲兒見有他撐腰,心裡一寬,哼道:「我只不過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這麼凶做什麼?」

  燕蘇重重「哼」了一聲,瞪了她一眼,隨即說:「既然病才好,在外面吹什麼風!東方棄,她年紀小不懂事,你也由著她胡鬧?」立即把矛頭指向東方棄。東方棄充耳不聞,權當沒聽見,沒有反駁。雲兒看不下去,有些不高興地說:「你幹嗎罵東方,是我自己要出來的,這也不許嗎?」燕蘇眉頭一皺,霸道地說:「你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救的,從此就是我的了!你再敢頂嘴,看我怎麼收拾你!」

  東方棄忙說:「殿下,外面風大,還是進來說話。」已經改口稱呼他殿下了,親疏立現。他心想雲兒體弱怯寒,確實吹不得風,待要抱她起來,燕蘇卻一手推開了他,動作非常蠻橫,「一大早的,你不叫人端熱水來洗臉刷牙,杵在這裡做什麼?」聲音很嚴厲,因為動作過大,扯動腿傷,趔趄了一下。東方棄看了眼他的右腿,還打著綁帶,體諒他是病人,也沒生氣,轉頭對雲兒微微一笑,「差點忘了,我去瞧瞧吳姑娘起來了沒,讓她來幫你。」雲兒點頭,「嗯,你快點回來。」

  燕蘇看著東方棄走遠了,見她還坐在風口裡,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紆尊降貴抱她。他長到這麼大,還沒正兒八經抱過人——尤其是女人,很有點手足無措,雙手不知道放哪裡才好。哪知對方卻不領情,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可得放規矩點。」他怒了,「你還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呢!」剛才怎麼和東方棄卿卿我我的啊?也不管她拳打腳踢的抗議,一把扛起她,雙手撐過頭頂,作勢要扔出去,威脅說:「你再亂動試試。」

  雲兒生怕他當真將自己扔出去,嚇得不敢亂動。他哼了聲,踹門進來,看似生氣,放她下來的時候,動作卻十分輕柔,又替她掖緊被角,說:「不要亂動,小心風灌進來。」又把門帶攏。他見桌上有茶,想讓她喝了暖暖身子,摸了摸卻是冷的,皺眉說:「怎麼伺候人的,茶都是冷的!」九華山比不得他的東宮,一大早的哪裡找熱茶熱湯去。他見雲兒側頭不理他,為了討她的歡心,笑著說:「我給你瞧一樣好玩的物事。」

  雲兒本來背對著他,一聽見有好玩的物事,忙轉過身來。只見他雙手握住茶壺,凝神聚氣,不一會兒,壺蓋上飄起一團團白色的熱氣,噝噝作響。他竟然用內力去燒茶,吃飽了撐得沒事幹是不是!雲兒呆呆望著他,不知道是罵他無聊好呢還是罵他愚蠢更為恰當。燕蘇以為她喜歡看,一心討好她,挑眉說:「很好玩是不是?」很有些自鳴得意。

  雲兒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哼」了一聲道:「挺好玩的!」燕蘇看似老成穩重,其實頗有幾分小孩心性,聽見雲兒說好玩,更加來勁了,加大內勁,熱氣頂得壺蓋跳了起來。他連聲說:「哎呀,快看,快看,壺蓋它跳起來了!」他生平何曾見過燒茶煮飯這些事情,這會兒像是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雲兒翻了翻白眼,本想罵他幾句,卻見他這會兒和顏悅色的,一臉孩子氣,不禁好氣又好笑,心中不由得軟了些,嚷嚷:「你這茶還讓不讓人喝啊?再燒就燒幹了。」燕蘇這才想起燒茶的目的,忙倒了出來,遞給她說:「這可是本宮親手燒的茶,好不好喝?」很是期待地看著她。雲兒抿了一小口,冷著臉說:「你覺得呢?」將手裡的茶統統潑了出去,半點面子都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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