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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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喝完茶就走,牽了馬出來,見她還坐在那兒,眸光朝裡那麼隨意一掃,坐在門口的少年便覺得半空中像是閃過一道雷電。那少女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拍了拍手上的殘渣,笑嘻嘻地說:「走啦,不用找錢了。」剛才人還在屋裡,眨眼間已經躍上門外一匹火紅色的駿馬,動作輕盈俐落,像樹上飄落的一朵花,也不見她如何動作,連人帶馬,淡綠色的身影夾著一團紅光迅速在眼前消失。 眾人都發出讚歎的聲音。那少年心想:這女孩子年紀不過十三四歲,輕功恁地好。那老和尚說:「東方,我們該走了。」兩人一起出來,往龍門山香山寺的方向走去。那少年好奇地問:「師父,你瞧剛才那兩人是什麼人?」那老和尚合掌說:「阿彌陀佛,東方,出家人四大皆空,不過是些塵俗中人罷了。」那少年便不再問了。 兩人來至香山寺,天色已經黑了。寺廟住持慧能待知道那老和尚便是天竺來的高僧弘一大師後,親自迎接,十分禮讓,為兩人安排了一間上等禪房,並邀請弘一大師主持晚上的法事。弘一大師欣然應允。當慧能把目光轉向東方棄時,弘一大師介紹他是自己的俗家弟子,算不得是佛門中人,法事就不必參與了,慧能也就不勉強了。 晚上在廟前的廣場上做法事,規模甚大,數百個和尚又唱又跳,香煙繚繞,方圓十裡的人都趕來瞧熱鬧。東方棄吃過齋飯後換了一身小沙彌穿的黃布衣衫,時間還早,也擠在人堆裡看大和尚放焰口。熙熙攘攘中,但見一襲淡綠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過,他怔了怔,想起是白天在茶莊遇見的那位少女,躑躅了一下,隨後跟了上去。那身影專門揀暗處走,躲躲閃閃,似乎在跟蹤某人,一徑往廟裡香客住的地方去了。他隱在院中的一棵大樹上,見她躲在一塊大石後面,也不知想幹什麼,心中有些好笑,想:這倒有些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過了好一會兒,只見遠處來了一人,身材高大瘦削,動作甚是迅捷,落地無聲,輕若狸貓,從頭到腳包裹在夜行衣裡,只露出兩隻陰冷的大眼睛,探頭往其中一間廂房看了一眼,隨即掏出一管長長的竹筒,將輕煙吹了進去。東方棄見他在女眷房裡下迷藥,只怕要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暫且按兵不動。 那人用匕首挑開門閂,又將門從裡鎖好,奔到床邊,連人帶被往肩上一扛,從窗口躍了出去。躲在大石後的少女立即追了上去,翻騰挪躍,或避或隱,姿勢十分好看,她的身法顯然比那「採花賊」略勝一籌。因為下過雨,天上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正是月黑風高夜。東方棄憑藉深厚的內力,暗中視物猶如白晝,見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香山寺,直奔後山,遠遠跟在後面。 那採花賊扛著人奔下山來,來到山下的龍門鎮,穿街過巷,最後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抬頭四處張望,見無人才推開門進去,甚是機警。那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屋子,伏在牆角下偷聽。東方棄見她時不時掩唇偷笑,不像是要救人的樣子,心中奇怪,不由得上前,想知道屋裡的人都說些什麼。 他從樹上飄落,穿的衣服本就有些大,不防樹枝勾到後背上的衣服,輕微的一聲響,那少女立即回頭,眨眼間飄了過來,冷冷道:「你是誰?」上上下下打量他,撲哧一聲笑出來,「原來是個小和尚。你怎麼不是光頭?」兩人年歲相仿,但是女孩子發育稍微要早些,站在一起,身量差不多高。那少女已有些像大人模樣,而東方棄看起來卻還是一個青澀稚嫩的少年。 東方棄有些尷尬,說:「我不是和尚。」她不等笑完,隨即沉下一張臉,問:「你為什麼跟著我?」東方棄定了定神,不答反問:「你不去救人嗎?」她圍著東方棄轉了一圈,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才拍手道:「哦,原來你是來救人的。」隨即壞壞地一笑,「小和尚喜歡上人家姑娘了,對不對?」東方棄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好在夜裡看不清楚,深吸一口氣,說:「我見那人鬼鬼祟祟,不懷好意,於是跟了過來。」言語溫和,甚是鎮定。 她因為取笑不成,暗暗嘀咕了一聲「無聊」,眼睛一轉,招手說:「你過來。」東方棄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明知不會是好事,還是跟著她輕手輕腳來到窗下。她將食指放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示意他聽。 只聽得裡面一個年輕女子說:「你……你……你別過來……」聽聲音甚是驚慌。一個渾厚的男音低聲說:「董小姐,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自從上次在香山寺的牡丹叢邊見到小姐以來,小生頓時驚為天人,日思夜想,輾轉難眠,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隨即又吟哦:「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長歎數聲。裡面一時沒有聲音,那少女伏在東方棄耳旁悄悄地說:「這人手段高明,你瞧著吧。」東方棄只覺呼吸的熱氣吹在耳畔,麻麻癢癢,加上她吐氣如蘭,鼻尖聞到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更加不自在。 好半天才聽到那董小姐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抓我來這裡?」想是放心不少。那人道:「小生姓蕭,小姐不妨叫我蕭郎……」說完輕笑出聲。那董小姐有些驚慌,「你幹什麼……」那姓蕭的笑著說:「自然是請小姐喝酒。來來來,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虛度?」只聽得幾聲咳嗽,想是那董小姐被他硬灌了幾杯。那董小姐又說:「你……你幹什麼解我衣服……」聲音甚是嬌弱,大概是不勝酒力。那姓蕭的笑道:「小姐害什麼羞,待過了今晚,我保管小姐樂不思蜀。」那董小姐還是不肯,只是推拒。只聽哧啦一聲,是衣衫破裂的聲音。 再不出手,只怕生米要煮成熟飯了。東方棄要站起來,那少女按住他肩頭,瞪了他一眼,不悅道:「你幹什麼?」東方棄伸手指了指裡面。她壓低聲音說:「人家兩相情願,你幹嗎狗拿耗子?」東方棄睜大眼睛,這明顯是強迫,怎麼能叫兩相情願?她拉著他蹲下,小聲說:「正聽得有趣呢,你要是敢破壞,哼哼……」手裡的一把玉劍架上他脖子,他唯有繼續聽下去。 那姓蕭的說:「小生仰慕小姐多時,懇請小姐成全。」那董小姐不說話。那姓蕭的又說:「小姐只當可憐可憐小生。古詩有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男歡女愛,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東方棄心想那董小姐是一個深閨少女,哪是姓蕭的這情場老手的對手?那姓蕭的又說:「事畢後,小生必定送小姐回去,不教任何人發覺。」然後是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東方棄聽得裡面嬌軟的一聲「蕭郎……」,臉上一熱,連忙走開,事已至此,要管也管不了了。那綠衫少女卻拉住了他手腕,不讓他走,探出頭往裡瞧了一瞧,掩著嘴笑,低聲說:「小和尚,你不看可不要後悔。」東方棄一招小擒拿手掙開她的鉗制,低著頭往回走。她一驚,「你這個小和尚身手挺厲害啊,你這招是什麼功夫?」見他不理,心中有氣,挑眉一笑,「哎喲,小和尚動春心了。」其實她年紀尚小,對男女之事亦不過似懂非懂,隨口胡說,只覺得好玩罷了。 東方棄有些生氣,強調說:「我不是和尚!」她跟在後面,「你不是和尚,為什麼穿和尚的衣服?」他解釋:「我衣服破了,借人家的衣服穿一穿。」她輕輕一笑,「你這個人挺有意思。喂,你叫什麼名字?」東方棄不答,卻問:「你怎麼知道那姓蕭的要幹什麼?」她笑,「我在人群裡見那姓蕭的對那董小姐不懷好意,故意買通她的丫頭,就知道有事。」東方棄說:「你應該早些阻止。」也不至於弄至現在這步田地,那董小姐這一世的清名只怕是毀了。她甩頭說:「我為什麼要阻止?你瞧,多有趣!」 兩人一路回到香山寺,人群都散了,一輪淡淡的明月從厚厚的雲層裡探出臉來,夜色愈加清明。寺門已經關了,兩人從牆頭躍下。那少女「哎呀」一聲叫出來,「裙子劃破了」,甚是懊惱。抬腳將地上一大片開得正盛的牡丹踩了個稀爛,口裡憤憤說:「最討厭洛陽了,到處都是牡丹。」拔出玉劍,要來個斬草除根。東方棄嚇了一跳,按住她的手,「你做什麼?」她「哼」一聲說:「洛陽家家戶戶都種牡丹,我瞧得膩了。」 東方棄這半夜相處下來,知道她行事極為任性,我行我素,強行阻攔恐怕沒什麼用,於是說:「你知道為什麼獨獨洛陽的牡丹冠絕天下?」給她講了一個小故事。 「傳說一代女皇武則天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飲酒作詩,她乘酒興醉筆寫下詔書:『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百花懾於此命,寒冬臘月,一夜之間百花齊放,唯有牡丹抗旨不遵。武則天勃然大怒,遂將牡丹貶至洛陽。性子倔強的牡丹一到洛陽就昂首怒放,這更激怒了武皇,便又下令火燒牡丹。枝幹雖被燒焦了,但到第二年春天,牡丹反而開得更加繁盛,所以洛陽的人都愛在自家門前栽種牡丹,為的是牡丹的這種剛強的心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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