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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驚險的一夜終於過去,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窗前淡粉色薔薇花瓣上滾動的露珠像是美人臉上的淚痣,嫵媚多情。

  魏司空領著衣衫淩亂、頭髮蓬鬆的東方棄進來,說:「東方少俠,我家公子命在旦夕,望你不計前嫌,施加援手,我們都會感激不盡。以後但有吩咐,魏司空縱然是上刀山下油鍋,絕不敢皺一下眉頭。」

  東方棄露出為難的神色,「這……」馮陳見狀,以為他不願意,想到他是自己抓來的,撲通一聲跪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東方少俠,少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懇請少俠救一救我家公子,馮陳就是死,亦心甘情願。」說著拔出腰間的劍,倒提劍柄,遞了過去。

  眾人大吃一驚,皆呼不可。馮陳揚手制止了,仰頭說:「馮陳身份低賤,死不足惜,但求東方少俠不計前嫌,出手救救我家公子。」說完重重磕了一個頭。東方棄忙不迭扶他起來,「馮統領真是折殺在下了,快快請起。我並沒有不救燕公子的意思,只是身上有些髒,等我洗洗手再為燕公子驅毒療傷。」

  立刻有人端了一盆水進來,東方棄洗了手和臉,坐在床前,給燕蘇把了一會兒脈,又翻開他眼皮,仔細瞧了瞧,右手食指往他眉間穴一點,燕蘇身體一動,但是仍沒有醒過來。他雙手如跳舞一般,從燕蘇頭頂百會穴起,路經太陽穴、人中穴、膻中穴、氣海穴、肩井穴、太淵穴……最後至足底湧泉穴止,一路點下來。他不等喘過氣來,複又由下而上,一路點上去。手如疾風,勢如閃電,快得人看不清動作,只見無數手影重疊,眼前像是起了一陣霧,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魏司空越看越驚奇,忍不住低呼出聲,「千佛手!」 難道這就是享有盛名、佛家密不外傳的點穴大法?他跟佛宗究竟有何淵源?

  過了大約有一頓飯的工夫,東方棄住了手,雙方平放在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對魏司空說:「魏少俠……」魏司空忙說:「少俠不敢當,直接叫我司空便可。東方少俠有何吩咐?」東方棄擦著臉上的汗說:「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也請司空兄直呼在下東方棄便是。燕公子四肢無力,真氣凝滯,全身發黑,血氣不暢,應該不只是中了毒,似乎還被人下了一種極厲害的迷藥,以至於內力渙散,武功盡失。」

  魏司空忙問有什麼辦法沒有,他搖頭說:「這種迷藥不同於尋常的三步倒、迷魂醉之類的迷藥,藥性奇怪得很,我以前從未見過,亦不知如何化解。不過,有個人也許有辦法。」他招手叫來雲兒,「你去請賽華佗來一趟,他是這方面的高手。」

  雲兒便說:「這些天來又是打又是殺的,賽華佗這會兒恐怕膽子都嚇細了,臨安這麼大,我哪知道他躲到哪個旮旯裡去了啊。」馮陳接口道:「雲姑娘你放心,就算掘地三尺,我們也有辦法把他找出來。」東方棄忙擺手笑道:「馮侍衛,用不著費這麼大的工夫。凡是有草藥的地方就有賽華佗。城外的道觀他是待不下去了,早晚得回家去。」

  雲兒答應去請賽華佗,面對眾人高聲說:「大家都看到了啊,我若請來了賽華佗,也算大功一件,到時候你們可要放我走。」魏司空當做沒聽到,說:「馮陳、褚衛,你們幾個陪雲兒走一趟。見到賽華佗先生,切不可動粗,一定要客客氣氣的。」幾人答應了,押著雲兒自去請賽華佗。

  這裡東方棄扶燕蘇坐下,說:「我現在要用內力將燕公子體內的毒素逼出來,不能分心,麻煩其他人先出去一下。」魏司空點頭,說:「我明白,你放心,我就在門外守著,有什麼事叫一聲便是。」眾人帶上門就退了出去。

  東方棄催動真氣,左掌按在燕蘇膻中穴上,右手手指點在他青中發黑的印堂間,兩股真氣沿著周身奇經八脈,一上一下游走。如此來回迴圈十二個小周天以後,他再加大內力,兩股遊動的真氣刹那間如奔騰的巨浪在燕蘇體內翻騰攪動,似乎要將他的經脈血管脹裂。燕蘇面露痛苦之色,口中發出呻吟之聲,傷口處的黑血一點一點逼了出來。東方棄見他體內的黑血流得差不多了,這才收回雙手。

  燕蘇睜開眼睛,頭一歪,哇的一聲,嘴裡吐出一口鮮血。外面的人聽到動靜,連忙沖進來。魏司空扶起他,喜道:「公子,你醒了?」東方棄真氣損耗過大,渾身虛脫,歇了好半晌才緩過勁來,擦著汗爬下床,說:「這毒厲害得很,有如頑疾,甚難剔除。饒是我用盡全力,也只清除了大半部分。剩下的一小部分餘毒,只要吃些解毒的丹藥,好生將養,就可以了。」想了想又說,「這只是我的建議,等賽華佗來了,或許他有更好的辦法。」

  燕蘇此刻臉色依然蒼白,但是比起剛才少了一種嚇人的暗黑色,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傷勢明顯有所好轉。此刻他呼吸均勻綿長,雙眸炯炯有神,只是全身依然虛弱無力,十指動彈不得。魏司空拿過枕頭,扶他躺下,說:「公子,多虧東方少俠救了你。」他抬眼看了看東方棄,微微抬起上身,客氣地說:「辛苦了。」

  東方棄欠身回禮,「燕公子重傷未愈,還是儘量少說話、多休息的好。」燕蘇依言躺下,過了會兒突然問:「東方棄,你為什麼救我?」他自幼鉤心鬥角、爾虞我詐慣了,他抓了東方棄,東方棄竟然不計前嫌出手救他,他忍不住懷疑東方棄是不是別有用心。

  東方棄明白他的意思,忙說:「燕公子,我之所以救你,其實是有事相求。希望你能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兒上,放我們走。」燕蘇眉頭一皺,重複道:「我們?」東方棄說:「以前我跟雲兒多有得罪,希望燕公子大人有大量,放我跟雲兒離開。」燕蘇不悅道:「你這是挾恩威脅我嗎?」東方棄忙說:「當然不是。在下不過一介草民,何德何能敢威脅公子?公子答應,是恩典;公子若不答應,我們也沒辦法。」

  燕蘇重傷未愈,心情不佳,淡淡說:「此事等我傷好以後再說。東方少俠的救命之恩,我是不會忘記的。」魏司空見他臉露疲倦之色,忙說:「公子,你安心養傷。雲兒和馮陳他們請賽華佗去了,一定能將你身上的迷藥解開的。」燕蘇問:「何須請賽華佗,刺客身上難道沒有解藥嗎?」

  蔣沈、韓楊馬上呈上來一個銀盤,白布上面有一粒尾指指甲大小的紅色藥丸,發出淡淡的甜香味,顏色令人想到殘陽如血,給人感覺很不舒服。魏司空皺了皺眉,說:「逍遙散?」逍遙散並非是什麼靈丹妙藥,而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毒藥,見血封喉,中毒者七竅流血,三步必倒,通常死士刺客身上都會有這種東西。蔣沈、韓楊回道:「這是從刺客嘴裡拿出來的。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燕蘇冷笑道:「很好,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誰派來的。帶上來!」

  蔣沈、韓楊答應一聲,押著一夜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失失進來,只見她面目猙獰,滿身血污,手筋腳筋俱被挑去,身上的肌膚沒一處是好的,披頭散髮,跟女鬼一般。

  第二十章 欲留難走

  天色大亮,陽光從窗外照進,照在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上,溫暖明媚,地上落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光斑,細微的塵埃在透明光束裡輕舞飛揚。這樣寧靜美妙的清晨,卻是肅殺的、血腥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遍體生寒。

  燕蘇擁被而坐,斜倚在床頭,吹著手中的參茶,慢慢喝了一口,對倒在地上、匍匐在腳下的失失視若無睹。失失見他安然無恙,先是不相信,繼而掙扎著爬起來,不顧一切往前撲去,厲聲道:「我要殺了你!」她的整張臉扭曲得變了形,雙目泛出血絲,看得人有些恐怖。不等她爬起來,站在一旁的侍衛一腳踩在她右肩胛上,哢嚓一下,是骨頭碎裂的聲音。她發出淒厲的慘叫,重重跌在地上,滿頭滿臉都是血,幾乎辨認不出原來的樣子。以前那個嬌俏可人的失失,一夜間判若兩人,面目全非。

  燕蘇這才轉頭看她,眸光如萬年不化的寒冰凍土,令人心膽俱裂,不敢與之對視。他將右手端著的瓷碗往地上一擲,恰好砸在失失額頭上,滾熱的參茶潑了個正著。她咬牙承受,不發一語,眸中露出輕蔑之色,甚是硬氣。燕蘇冷聲道:「你敢刺殺本宮,想必是抱了必死之心。不過,你要知道,本宮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眼神轉厲,喝道:「來人,挖了她眼珠喂狗。」

  立即有人上來,硬生生將她一對眼珠挖了出來。饒是她心志硬如鋼鐵,絲毫不懼嚴刑拷打,也抵不過目不能視的恐懼,放聲尖叫:「燕蘇,我詛咒你將來眾叛親離,不得好死!」眾人見她手足癱軟在地,雙目空洞無物,兩道血痕緩緩從臉上流下來,血肉模糊,其狀之恐怖,猶如白日見鬼,駭人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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