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三〇


  東方棄這會兒頭都大了,舉起雙手投降,「好好好,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我的錯。」看這刁蠻潑辣的樣子,反正她是鐵定沒人敢要的了,除了自己。哎,多一句不如少一句,隨她去吧。他乾脆躲在一棵大樹背後乘涼,眯著眼睛假寐。

  一提到采荷,雲兒心裡的氣又來了,沖東方棄的方向大聲說:「那個采荷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行,算我怕了她,她不走是吧,我們走!」她就不信她還真能跟他們跟一輩子。東方棄一聽她這聲氣兒不對勁,忙問:「去哪兒?」她氣哼哼地說:「哪兒都行,只要不待在臨安就成。再說了,天下這麼大,我好多地方都沒到過呢,出去闖蕩闖蕩也不錯嘛。」

  他聽了一時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兒,臨安氣候溫暖潮濕,於你的身體有益。再說此地又熱鬧又繁華,你不是很喜歡嗎?上次賽華佗還說,他找到一味不懼嚴寒的藥物,只怕可以治療你體內的寒氣。」

  雲兒知道他是為了她好,大手一揮,「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管那麼多做什麼,重要的是自由自在、高興快活就好。我在臨安闖了不少的禍,現在收拾不了,只好鞋底抹油,一走了之啦。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我長到這麼大,連京城都沒到過呢。也許到過,不過不記得了,自然不算。」

  東方棄聽她這麼一說,眸光有些黯然,心中忽地一痛,當下便說:「那好,我們回道觀收拾收拾就走,如何?」雲兒高興地跳起來,「真的?那我們去哪兒?」東方棄笑著說:「你不是要闖蕩江湖嗎,自然是走到哪兒算哪兒。」她興奮地掰著手指盤算,「啊,我不要騎馬,累死了,我要坐馬車,我還要帶許多好吃的糕點上路,還有還有,我要買一把劍!」

  東方棄沒好氣道:「就你那三腳貓的武功,小心一劍傷到自己。」她哼道:「行走江湖的人怎麼能沒有劍啊?仗劍天涯,快意恩仇,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多麼瀟灑愜意!」說著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東方棄那把劍雖說破了點,卻費了好大一番力氣買的,沒想到一折就斷。他很有些尷尬地說:「劍在心中,有劍和無劍都是一樣的。」她嗤笑一聲,「那你還花八兩銀子去打一把破銅爛鐵!」他苦笑道:「哎,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再揪著這個事不放?你不嫌聒噪我都聽煩了。」

  兩人一路吵吵鬧鬧來到城外道觀門口,一隻烏鴉停在觀外的一叢竹子上,黑色的眼睛到處張望,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驚,扇著翅膀撲棱撲棱飛走了。雲兒一屁股在石頭上坐下,擦著汗說:「累死我了,你去叫門,我再也走不動了。」東方棄喃喃自語:「怎麼這麼靜?」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感覺太奇怪了。

  雲兒便說:「這裡本來就死氣沉沉的,有什麼好奇怪的,整日清心淨欲,一點意思都沒有。你不叫門,我可要大聲喊了,開門,開門!」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見觀內無數走動的腳步聲,咚咚咚整齊劃一地往外跑,給人殺氣騰騰的感覺。

  東方棄眸光一凜,這真是自投羅網,撫著額頭無奈地說:「不要叫了,我們這次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尾音還在空中迴旋激蕩,大門吱呀一聲從裡打開,湧出大批腰懸利器,身穿盔甲的玄衣侍衛,一個個手執弩箭,面無表情對準二人。燕公子負手施施然走出來,唇角溢出一絲冷笑,哼,這回看你們怎麼逃。他身後捆著賽華佗采荷以及清虛道長等人。

  雲兒一見這場面,小臉頓時煞白,這真是才出虎穴,又進狼窩。她挨近東方棄,小聲說:「不如我們逃吧,這些笨蛋追不上我們的。」他搖頭,眼睛看著前方,「那賽華佗、采荷和清虛道長這些人怎麼辦?」她把臉一撇,「管他呢,反正遲早是要死的,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分別。」她心想,這些人是死是活,關她什麼事。東方棄歎了口氣,「這樣不好,我們借人家的地方藏身,至少不能連累人家。」

  他走近兩步,拱手說:「燕公子,近日多有得罪,實在情非得已,還請見諒。不知你想怎樣?」燕公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這些人膽大包天,竟敢包庇朝廷欽犯,罪不可赦,自然是統統打進大牢,依律嚴懲。」東方棄暗暗歎了口氣,緩緩說:「燕公子,我知道你身份尊貴,不是普通人,但是既然是江湖中的事,我們還是依照江湖規矩來辦好了,你看如何?」燕公子挑了挑眉,頗感興趣地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東方棄上前站定,拱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整個人氣勢驀地一變,淵停嶽峙,仿佛再強的狂風暴雨也不能將其摧毀。他下了極大的決心,無論如何,就算拼得一死,也要保住這一干人的性命。可是他剛才受了傷,心脈受損嚴重,此刻又是強敵如林的局面,情況實在很不樂觀。

  燕公子嗤笑一聲,「你贏了又如何?我贏了又如何?」饒是如此不利的情況下,東方棄依然鎮定自若,似乎渾然不覺處境之危險,微微一笑說:「我贏了,自然是放了我們;你贏了,我便任你處置。」

  燕公子上前一步,緩緩搖頭,「不好不好,這豈不是太不公平?我贏了,全部打入大牢;你贏了,我便讓你走。」東方棄皺眉看著他,太霸道了,這人擺明是不肯放人,便說:「燕公子,我們之間的事,跟其他人無關。」

  燕公子冷哼一聲,「誰跟你是我們?誰跟你依江湖規矩來辦事?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一介草莽匹夫而已。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些人……」他的眼睛在賽華佗、采荷和清虛道長等人身上一一溜過,最後落在雲兒身上,眼神一冷,「一個都逃不掉。」隨即喝道:「來啊,將此人拿下。」他自恃身份,自然不屑與東方棄動手。

  馮陳、褚衛和蔣沈、韓楊等人有秩序地分散開來,手執長劍,牢牢守住四個方位,將東方棄圍在中間,如兇猛的獅豹,張開血盆大口,一動不動盯著他。東方棄身形微微晃了晃,往後移了一寸,腳踏奇步,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搓掌成刀,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仔細聽著周遭的動靜。

  雲兒一見情況不對,這分明鬧成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局面,半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對方人多勢眾,占盡便宜。她顧不得害怕,連忙跳出來,握緊雙拳氣憤地說:「燕公子,你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們到底犯了什麼法,違了什麼規,傷天了還是害理了,殺人了還是放火了?憑什麼抓我們?」

  燕公子見到她就來氣,前不久在雲泉遭受的屈辱在腦海一晃而過,平日裡的冷靜理智鎮定一下子土崩瓦解,怒道:「你還敢問,你還敢問?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恨不得親手掐死她,一雪前恥。

  雲兒見他那兇狠樣兒,連忙往後躲,嚷嚷:「好吧,好吧,是我不對,不該偷你的龍泉劍玩兒,但是我不是馬上就還回去了嗎?聖人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一個大男人,跟我一弱女子計較什麼?」又轉頭看著眾人,「馮陳、褚衛、蔣沈、韓楊諸位大哥,你們說是不是?」

  四人不約而同對看一眼,又側頭瞧了瞧氣得不輕的主子,臉上露出古怪神情,哪敢答話,肅殺緊張的氣氛頓時鬆弛下來。

  雲兒遠遠地作了個揖,低聲下氣地說:「雲兒知道錯了,你就看在烤魚和叫花雞的份兒上,放過我們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望著燕公子。眾人聽不明白,燕公子卻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只猴子都成精了,打蛇隨棍上,竟然跟他求起情來了,荒謬之極。他冷笑一聲,「哦,聽你這麼說,難不成是我冤枉了你?」隨手解下劍上的九華玉,拿在手中說:「偷盜者,重者罪可至死,你知道這塊玉價值多少?」

  雲兒暗罵一聲,玉不都在你手裡了嘛,還這樣一副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樣子,真是小氣。她涎著臉笑著說:「那咱們私了,私了,還不成嗎?」從懷裡將當來的銀票、碎銀全都掏了出來,「這些錢全還你好了。」一副忍痛割愛、可憐兮兮的樣子,不要說心,連肉都跟著痛了,可是小命要緊,只得寬慰自己,金銀財寶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人群裡有人撲哧一聲笑了,她抬眼望去,見到隱藏在侍衛堆裡的魏司空,忙跳起來,拼命招手說:「魏司空,魏司空,你快救救我,遲了我小命就玩完了。」燕公子見眾人臉上或多或少隱著一絲笑意,十分不滿,重重「哼」了一聲,「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魏司空扮成侍衛,本是想混在人群裡出其不意擒拿東方棄的,既然身份敗露,也就沒必要再裝下去。他分開人群走出來,笑著說:「雲兒,要不你跪下來磕頭求一求公子,興許公子心裡一高興,便饒了你。」他早看出公子不是成心要雲兒的小命,不然豈能等到今天?

  雲兒歪著頭想了半天,猶疑地問:「當真?」魏司空聳了聳肩,「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她長長歎了口氣,看了眼負手站立一旁的東方棄,又看了看遠處被綁著的賽華佗等人,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喊了聲:「公子!雲兒給你賠不是了。」看起來有氣無力的樣子,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燕公子不為所動,冷著一張臉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九華玉是我花了兩千兩銀子從寶瑞通當鋪贖回來的,抵掉你還的一千兩,你還欠我一千兩……」雙眉一挑,像是獵手看著不斷掙扎的獵物一般,將她戲耍玩弄於股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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