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二五


  不到一頓飯的時間,遠處的官道上走來一個身穿深青色侍衛服的人。賽華佗還沒看清楚,雲兒已經奔了過去,揮著手叫:「東方,東方!」東方棄緊走幾步,迎了上來,見了她便嘲笑,「哈哈,你可以加入丐幫了!」順手拿掉她頭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上的破樹葉。

  雲兒見到他滿心歡喜,連日來的擔驚受怕委屈煩惱全都不翼而飛。她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笑嘻嘻地說:「啊,你穿得可真威風。」東方棄笑道:「偷來的。」這是為了方便他混在侍衛堆裡找她。賽華佗走過來說:「你回來就好了,我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東方棄拉過她的手腕,探了探脈息,問:「覺得冷嗎?」她搖頭,「最近好多了。」東方棄便說:「賽華佗,你看看。」賽華佗便說:「我這會兒精神不濟,要聽脈至少也等吃過熱飯熱菜以後再說。」

  三人向山頂走去,雲兒走了一小段山路,叉著腰耍賴說:「我躲了一天一夜,實在沒力氣走了。」眼睛眨巴眨巴望著前面走的兩人,賽華佗連忙往後躲,「不要看我,我可背不動你。東方棄年輕力壯,武功高強,你找他吧。」東方棄「哦」了一聲,似乎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那我們歇歇腳再走吧。」說著撿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

  雲兒悶悶地站了一會兒,見他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跺腳說:「好了好了,我歇夠了,走吧。」東方棄便問:「你確定?」她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東方,你有時候真可惡!」他就不能看在她大難不死的份兒上順一順她的意嗎?東方棄不以為意,接著她的話說:「那就算是吧。」她哼道:「我是病人!」她當然可以恣意妄為,誰知道她還能活多久?

  東方棄快速地說:「哼,照你的意思,你一年四季都是病人嘍,你這是無理取鬧。」雲兒氣道:「東方棄,你……」他頓了頓,慢慢地說:「雲兒,你不是病人,你身上的寒氣今天不能解,不代表明天不能解,總有一天會好的。所以,前面的路你要一個人好好地走下去。」

  她翻了翻白眼,「為什麼是一個人?我知道你不會扔下我不管的。」她就是知道,無條件地相信。東方棄搖頭,「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雲兒,你是有血有肉、思想獨立的一個人,凡是我能幫你的一定會幫,但是最後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要勇敢、堅強、樂觀,然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雲兒撇了撇嘴,做了個鬼臉說:「我才不懂你那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呢,像懶婆娘的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賽華佗,你說是不是?」賽華佗忙點頭,「誰叫他從小跟秀才住一起呢,沾上了氣味,酸死了。」

  說起東方棄的身世,頗為坎坷。甫一出生便被人遺棄於京郊的荒山野嶺,差點葬身於豺狼虎豹之口,幸被一窮酸秀才撿到。他的身上僅一件貼身繈褓,也沒有任何解釋的文書,也無玉珮、長命鎖等物。那秀才之所以隻身前往人跡罕至之處,是因為窮困潦倒,自以為懷才不遇,成日間長歎「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加之半生落魄無為,自覺愧對列祖列宗,徒然惹人恥笑,於是不免懷了輕生的念頭。哪知道深山老林之中,死也死得不清淨,竟聞得小兒啼哭之音。撿到東方棄時,初冬溫暖的陽光軟軟融融照在他的小臉上,喉嚨已經哭得嘶啞,嘴唇發青發紫,小命危矣,可憐可歎。秀才見狀,歎了口氣,世上多是苦命人,也就不尋死了。他抱了孩子在城郊的同安寺棲身,平時教教附近的小孩讀書認字,勉強糊口度日,雖不至於三餐不繼,卻也是饑一頓飽一頓。

  孩子長到三歲還沒有名字,那窮酸秀才以為自己罪孽深重,丟盡了祖上的臉,便不肯讓這孩子隨自己的姓。因為撿來時他面朝日出的方向,遂複姓東方,名棄,字有為。東方棄從小便不喜哭鬧,安安靜靜,倒也不惹寺裡僧人的厭。秀才因為平時沒有時間照看他,從小就把他帶到學堂,大概是近朱者赤的緣故,他路還走不穩的時候,就能乖乖坐在桌前,不吵不鬧,似模似樣翻看古聖人之言。

  而他後來之所以通曉武藝,是因為另有一番機緣巧合。

  雲兒伸了個懶腰,拍手說:「我既不是酸秀才又不是窮和尚,我只知道,怎麼高興就怎麼來。」

  他被兩人如此揶揄,也不生氣,無奈苦笑,只說:「天黑啦,我們快走吧。」三人匆匆往山頂爬去,趕到時,月亮都升上天空的中間了,落下一地的清影。賽華佗擦了把臉上的汗,說:「餓死了。」他用力拍門,大叫:「我們回來了,開門,開門!」

  厚重的兩扇木門吱呀一聲從裡打開,當雲兒看見一臉雀躍的采荷時,臉色立即變了,牢牢盯著她,惡狠狠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裡?」眼睛隨之在眾人身上來回打量,最後落在東方棄身上。

  東方棄見她臉色不好,頭疼不已,忙打圓場說:「進去再說,進去再說!」

  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

  第十三章 完璧歸趙

  簡陋的房間裡,青磚灰瓦,角落裡甚至結有蛛網,頭頂木梁上築有好幾個燕子窩,室內陳設僅有桌椅而已,堂前供著道家始祖老子的畫像,家徒四壁,一燈如豆。東方棄和雲兒坐在一邊,賽華佗和采荷坐在另一邊。桌上擺了一盤豆腐、一大盆白菜,還有一大碗尚冒著熱氣的菜湯。四人面前均擺了碗筷,但是沒有人動手吃。席間氣氛很僵硬,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雲兒從頭到尾黑著一張臉,眼睛看著前面,重重撂下筷子說:「吃完這頓散夥飯,咱們就分道揚鑣吧。」賽華佗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問:「誰分道揚鑣?」她拍了下桌子,哼道:「當然是你們。」她手指著賽華佗和采荷。他忙說:「不不不,我一個人留下就可以了,你們走吧。」外面風聲那麼緊,他可不想回去送死。

  采荷祈求地望著她,泫然欲泣道:「雲兒妹妹……」雲兒一口打斷,「誰是你妹妹?我可沒有什麼兄弟姐妹。」轉過頭,不理睬她。采荷乾脆離開座位,朝她跪了下來,垂首道:「雲兒姑娘……」見雲兒不為所動,她又拉著東方棄的衣袖泣道:「東方大哥,采荷戴罪之身,無依無靠,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處。若是貿然離開,一定被抓回去,加上逃跑一事,罪加一等,一旦被打入大牢,發配邊疆,這跟殺了采荷有何分別?東方大哥,求求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西天,救救采荷,采荷願做牛做馬,一生一世侍奉你。」

  不等他發話,雲兒冷哼道:「你是死是活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俗話說救急不救窮,救人不救命,難道我們救了你,還得負責你一輩子不成?這樣的亂世,誰不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又不單單是你,誰還不是照樣活下來了?你若是覺得活著沒有希望,一頭撞死豈不是一了百了?」這一番話說得連賽華佗聽了都覺得絕情,更不用說采荷心裡是如何悲苦了。

  東方棄歎了口氣,發話說:「話雖如此,卻不應該這麼做,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采荷姑娘,你放寬心暫且住下來,等風頭過去了,自然沒事了。」采荷破涕為笑,行跪拜之禮謝他。他忙扶她起來,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

  雲兒憤然站起,冷冷問:「東方棄,你當真要留下她?」他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態度卻很堅決,「雲兒,你我是江湖中人,救人于危難本來就很應該,便是尋常山野樵夫,也會這麼做的。」雲兒站起來一把掀了桌子,飯菜頓時灑了一地。

  賽華佗眼見不對,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早就跳一邊去了。雲兒跺腳說:「你是好人,我是壞人,我就是心腸歹毒,我就是連山野樵夫都不如,我就是不待見她。行,她不走是吧,我走!」掉頭就往門外走去。

  東方棄忙拉住她,「雲兒,你這是什麼話?天這麼晚了,你去哪兒?再說滿城都在追捕你,你能去哪兒?快回來,別任性了!」她甩手道:「你不是要留下她嗎?我是死是活關你什麼事?」東方棄頭疼不已,說又不聽,打又不是,無計可施,朝一邊的賽華佗使了個眼色,讓他幫忙勸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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