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有人慷慨解囊,也有人掉頭離去,只有雲兒還一個勁兒拍手站在那兒等著看下一段,那人走到她面前,說:「這位小兄弟,剛才的表演您還喜歡吧?」雲兒點頭,「很好。」那人將銅盤伸到她跟前,她不解道:「很好啊,怎麼了?」那人以為碰到一個年輕不曉事的,不得不說:「那就請您給幾個賞錢,小的也好有口飯吃。」

  雲兒看著他,眨著眼睛無辜地說:「我沒有錢。」那人吹鬍子瞪眼睛,看著她氣衝衝地說:「小兄弟,小小年紀何必如此吝嗇,區區幾文錢也捨不得。」雲兒掏出腰間的錢袋倒了個底朝天,「你看你看,我確實沒有錢。」身上剩的銀子剛才全付了飯錢,她哭喪著臉說:「我從家裡偷跑出來,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說著摸了摸肚子,鴻雁來賓的美味佳餚本來就沒吃飽,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

  那中年漢子聽她這麼說,愣了愣,伸出去的銅盤便縮了回來。又見她細胳膊細腿的,身子單薄,風一吹就倒,大熱天唇色蒼白,臉色發青,眉清目秀的一孩子,餓成這樣,怪可憐的,哪裡知道她是被嚇的。他雖是江湖賣藝之輩,卻是個性情豪爽之人,頓起同情心,從銅盤裡隨意抓了一把銅板給她,說:「唉,可憐哪,拿去買個饅頭吃。小兄弟,如今世道亂得很,趕緊回家吧,別在外頭流浪了,省得父母擔心。」

  雲兒呆了呆,沒想到人家不但不要她的錢,見她可憐反而給她錢吃飯。她愣愣地接在手裡,呆了半晌,雙手抱拳感激地說:「這位大哥,謝謝您了,您真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施了個禮便鑽出了人群。

  東方棄正探頭探腦四處張望找她,見了她回來沒好氣地說:「怎麼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剛才你跑哪兒去了?」雲兒不說話,笑嘻嘻攤開手掌。東方棄叫起來,「你哪來的錢?」雲兒白了他一眼,說:「幹什麼大驚小怪的?放心,不偷不搶,光明正大得來的。」東方棄不依不饒地問:「那你說說怎麼光明正大得來的啊?」

  雲兒「哼」了一聲,辯解道:「我要是順手牽羊,又或者劫富濟貧,怎麼會弄這麼幾文錢?我犯傻啊?喂,你不是一直想喝鴻雁來賓的『胭脂冷』嗎?像我們這樣身無分文又怎麼喝啊,總要想個法子弄錢才是。」

  一提到酒,東方棄就來勁了,他嘿嘿乾笑了兩下,說:「昔日我跟鴻雁來賓的陳大掌櫃有點交情,只怕賒一賒帳還是可以的……」

  雲兒瞪了他一眼,「你總不能天天去賒,欠帳不還吧。」她將兜裡的錢倒出來數了數,抬起頭說:「一共只有十八文,咱們要想落地發財,憑空變出銀子來,也只有一個地方……」

  天下間能一夜暴富的地方自然是賭館。

  在臨安城有條仁昌街,外人不知道的聽名字感覺它像是詩書禮儀興盛之地,哪知道它卻是一條赫赫有名的賭街,城中大大小小數十家賭館全部聚集在此,鱗次櫛比,門庭若市。來往于此的賭徒川流不息,一年四季通宵達旦狂賭不止。而仁昌街最大最豪華的賭館便是天意賭館,出則達官貴人,入則皇親國戚,來往的都是腰纏萬貫、一擲千金的人。

  東方棄和雲兒剛到天意賭館的門口便被人攔下了,原因是繳不起一兩銀子的進門費。雲兒氣得滿臉通紅,大聲嚷嚷:「豈有此理!上門便是客人,你們怎能將客人拒之門外?」門口顯然是打手的虯髯大漢微微瞟了她一眼,「這位公子,您這話可就說差了,凡是進天意賭館的客人都得先繳一兩銀子抵押,這是規矩,您要是想進,那就先繳一兩銀子再說。」說完不再理她,轉身走開了。

  兩人只有怏怏地往回走,雲兒捋袖子破口大駡,「哼,狗眼看人低,氣死我了!」東方棄寬慰道:「這有什麼可氣的,龍有龍的道,蛇有蛇的門,我們換個地方就是了。」

  兩人穿過一條暗巷,東方棄領著她來到天意賭館的後門,這後門對面有一座廢棄的破廟,門上貼著秦叔寶和尉遲恭的畫像,顏色脫落大半,紅色的紙張幾乎褪成了灰白色。廟的正中放了一尊關公握刀的泥塑像,青龍偃月刀不知怎的只剩了一半,身上的盔甲也破了個洞,裡面滿是蜘蛛網、飛蛾和灰塵。光線黯淡,地上一群地痞無賴圍著一張缺了角的八仙桌吆三喝五,賭得正起勁。

  莊家搖著骰子使勁吆喝,「要下注的趕緊下注,後悔的可就來不及了!」雲兒使出吃奶的力氣擠了進去,有人推她,「小孩子來湊什麼熱鬧,去去去!」她掏出袋裡的錢往桌上一扔,不服氣地說:「賭場無大小,認錢不認人。」莊家見她只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以為然,笑著說:「得得得,放下吧,輸了可別哭鼻子啊,你是壓大還是壓小啊?」

  雲兒扭頭看了眼旁邊的東方棄,見他眨了一下眼,便拍胸脯說:「當然是壓大!」之後將全副家當推了出去。莊家開了,是五五六,果然是大,她的本錢便翻了一番。若是壓小呢,東方棄便連續眨兩次眼。如此一來,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兩人便賺了快一兩銀子,利潤驚人。有人見她每壓必中,紅了眼睛,羡慕地說:「小兄弟,你今天手氣旺啊。」她笑嘻嘻地說:「財神爺到了。」說著雙手作揖對著關公拜了幾拜,心下卻有了提防,故意輸了一錢銀子,免得別人懷疑她出老千。

  直到散場,兩人一共賺了四兩八錢銀子。走出來,天色已經黑了,月亮從東邊升起來,像蒼茫雲海中的一輪玉盤。雲兒一邊拉著東方棄興奮地說:「東方,東方,你看,我們有錢了!」一邊捧著銀子小心翼翼地裝入口袋裡,不放心又拍了拍,生怕它們不翼而飛。她仰起臉看著東方棄說:「東方,你既然能聽得出骰子的點數,為什麼還這麼窮?」她想著要是自己有這手功夫,早就家財萬貫,吃香的喝辣的去啦。

  東方棄靠的是爐火純青的內力聽骰子落下時的點數,點數大,落在桌上摩擦就重,若是小,自然就輕,這等功夫,放眼整個江湖,只怕也找不出幾個來。他笑著說:「十賭九騙,賭博總是不好的。」雲兒「哼」了一聲,說:「哼,那你剛才還幫著我賭,比自己賭更可惡,更罪不可赦。」說完撇了撇嘴,挑釁地看著他。

  東方棄有點尷尬,聳肩說:「我們這不是沒錢嗎?偶爾為之,無傷大雅,就算老天爺看見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他行事向來不拘小節,為人隨和,正因為如此,才會為滿口仁義道德,行必正、言必恭的所謂江湖正派人士所詬病,以至於空負絕世武功卻名不見經傳,但他自己並不怎麼在意。

  沒一會兒兩人就來到了燈火通明的大街上,東方棄邊走邊說:「我有個朋友住得離這裡不遠,我們這段時間便在他那裡落腳。喂!你去哪兒?」他看著雲兒正往相反方向走,回頭對他說:「當然是去天意賭館啊。」

  東方棄便說:「雲兒,賭博是小賭怡情,大賭可就傷身了,咱們見好就收,適可而止。」雲兒跺腳說:「不行,今天我非得去天意賭館踢館不可,狠狠挫一挫那些看門狗的威風!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她說完也就不管東方棄,掉頭就走,東方棄也只有無奈地跟在她後面。

  來到正門口,雲兒對著剛才那個虯髯大漢扔出一兩銀子,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哼道:「有錢的就是大爺,還不快給本公子帶路!」神情很是高傲。那虯髯大漢心中有氣,礙著她是客人,只得替她打起簾子,領著二人來到富麗堂皇的賭場大廳。雲兒猶不解氣,冷嘲熱諷說:「以後眼睛放亮點,瞎了你的狗眼,連你大爺都不認識。」那大漢明知她是來找碴的,待要發作,見賭場的趙頭領負手站在一邊盯場,不得不按捺下來,重重「哼」了一聲出去了。

  身穿黑衣腰配長劍的趙頭領走過來笑問:「不知兩位想要玩什麼?」雲兒踮起腳尖往人堆裡匆匆掃了幾眼,有骰子,有牌九,還有骨牌等五花八門的賭法,她是個外行,只認識點數,便說賭骰子。趙頭領領著他們來到偏廳,說:「這邊都是骰子和牌九,小公子愛上哪桌玩便上哪桌玩。」

  雲兒扯著東方棄耳語:「咱們還像下午那樣兒,你站我左邊,開大眨一次眼睛,開小就眨兩次眼睛,贏了錢咱們尋歡作樂去,反正能來這兒的人,都是有錢人,都不是什麼好人,咱們不贏白不贏,就當替天行道了。」東方棄唯有歎氣,人都來了,總不能輸個一乾二淨走出去。他壓低聲音對雲兒說:「這裡搖骰子的都是經過專人訓練的,專門混淆視聽,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他自己醜話說在前頭,輸了也別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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