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父親的求助_六六

一個父親的求助

　　網路裡，一個失去妻子的父親在親親寶貝欄目裡求救，問大家如何教導自幼失去母親的女兒，使她不感覺孤獨。我想起一件壓在我心底的孩子的事情。當時一直想記錄下來的，因為傷感，不能成文。

　　幼稚園裡，我們常讀一些故事書。記得一天，我讀的是：DARLING，I CAN DO EVERYTHING FOR YOU（寶貝，我願意為你做一切）。說的是，寶貝，我是你的媽媽，我願意為你做一切。畫面翻開，熊媽媽給孩子講故事，給孩子洗澡，陪孩子上學，和孩子一起看日出，最後，雄媽媽親吻著熟睡的小熊，合上故事書，對孩子輕聲耳語：「DARLING，I CAN DO EVERYTHING FOR YOU，YOU ARE MY LOVE。」

　　說完這個故事，我問周圍的孩子們，你的媽媽給你洗澡嗎？你的媽媽親吻你嗎？你生病的時候媽媽照顧你嗎？孩子們興高采烈地爭相回答是的，是的。我注意到，BENJEMIN躲在牆的一角，低著頭不說話。當時，這個班是我替另一個有產假老師臨時代課，我便問BENJEMIN：「你的媽媽為你做什麼？」本抬起他天真的眼睛，卻有無限憂鬱，說：「我媽媽死了，一年以前。」他是一個四歲的孩子。我將他緊緊摟在懷裡，那一天，我一直摟著他。

　　我覺得我犯了很大的過錯，我在不知道情況的時候，在很多孩子面前傷害了一顆稚嫩的心。我為此精心準備了一堂「DIFFERENT FAMILIES IN THE WORLD」（世界上不同的家庭）的課。在這堂課裡，我向孩子們介紹了世界上各種不同的家庭。有的家庭很小，只有年輕的夫妻，有的家庭很大，有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叔叔阿姨，兄弟姐妹甚至到兩條狗。有些家庭只有父親，而有些家庭只有母親。有些家庭父母離異，他們會有兩個父親和兩個母親，HOW LUCKY THEY ARE！太幸運啦！有些孩子，他們長的與父母很相象，因為他們有BIRTH PARENTS，生養他們的父母；有些家庭，孩子與父母完全不同，因為他們是被父母領養的。這堂課的最後，我告訴孩子們，無論你生活在什麼樣的家庭裡，你都是幸福的，因為，你的親人，你的老師，你周圍所有的朋友們，他們都關心你，愛你，希望你快樂。

　　當著所有孩子的面，我把BENJEMIN拉到身邊，我跟他說，你知道你的母親為什麼會離開你嗎？死的另一個意思是，她去了天堂。你的母親是那麼美麗那麼善良，天上的小天使沒有了母親，需要她去照顧，她離開了你，但她給別的天使帶去了歡樂。「WE ALWAYS TALK ABOUT NICE SHARING.DO YOU LIKE SHARE YOUR MUMMY『S LOVE WITH ANGELS IN THE HEAVEN？（我們每天都說與大家分享，你願意與小天使一起分享母親的愛嗎？）」本不是很情願，他說，但是，但是，我沒有媽媽了。我說，不會啊，媽媽還是你的媽媽，她會一直在天上注視你，陪伴你，而且她也拜託我，要我照顧你。我們都愛你。我要本告訴全班同學，他的媽媽以前是如何愛他的，他於是非常開心地去回憶他的母親唱歌給他聽，用浴巾把他圍起來親吻他，他甚至可以完整清晰地唱出他母親在他嬰兒時期唱給他的歌，在他唱歌的刹那，我哭到無法抑制。直到現在，我回憶當時的情景，我在螢幕前都淚流滿面。最後，本把他母親的照片，貼身放在他胸前的照片，給同學們看，那樣一位美麗善良的母親，如我心中所想。

　　本的父親，在隨後的第二天，給我寫了一封長長的感謝信。他說，在本的母親離去後的一年裡，他們家一直避免提到母親兩個字，包括本6歲的姐姐。他無法去回憶他的夫人去世前痛苦的樣子，本的母親得的是癌症。直到昨天，本非常快樂地回家，摸著他爸爸的臉，告訴他父親，媽媽和我們在一起，她在天堂裡。並且告訴父親，他在學校裡告訴同學們，媽媽以前是如何親吻他的。那天，他們全家都翻看了母親過去的照片，爸爸告訴他們很多母親的事情。

　　本現在早已經離開我們的學校了，他去了另一所有更高年級的幼稚園。但每逢週末，他和姐姐都會來我這裡玩耍，在我有了新家後，他們還在我這裡過了一夜。那一夜，是我最近傷心的日子裡最快樂的時刻，我覺得自己真的象個媽媽，給孩子們洗澡，陪他們打水仗，趟在床上讀故事，並且相互咯吱來咯吱去，在他們睡著後，我也象媽媽那樣，吻著他們，告訴他們：「我願意為你們做一切，因為我愛你們。」我想，我這是替他們的母親說的。

　　從本的事情發生後，我在學校講課時，就非常注意用詞。我們班上，有相當一部分孩子是被父母領養的，他們來自中國大陸臺灣和柬埔寨。講故事的時候，我除了說媽媽愛你，也強調爸爸愛你，更強調，如果你的母親不是你的親生母親，那你很幸運，你有兩個媽媽在世界的不同地方愛著你。引導孩子抒發自己的感情，宣洩自己的感情，鼓勵他們說出心中的悲哀與困惑，我覺得，這比壓制他，欺騙他會健康得多。而且，我從不在班上做FAMILY TREE這種傳統歐美教學。因為，有些孩子在被父母領養的時候，已經超過一歲半了，在這之前的歷史，他們是一片空白。我通常改成「FAMILY LOVE」。對孩子來說，讓他們知道，這世界充滿了愛，就足夠了。

　　2003-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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