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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蘇淳連忙抱歉地說:「哎呀哎呀!實在是太不幸了。老太太半年前看著還特別硬朗呢!這上了年紀的人,真是說走就走啊!節哀節哀!」說完匆匆告辭,擠去排隊拿鑰匙。

  海萍拿著鑰匙爬樓的時候就悶悶不樂,鬱悶地說:「奮鬥了半天,還搞不過一個拿低保的。他憑什麼住這麼好的房子?面積得一百多平米呢!他家以前不就十平米嗎?」

  蘇淳前後看看,趕緊拉拉她手說:「你小聲點,現在都是鄰居了,隔牆有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福分。你不要去跟人家攀比。」

  眼看著爬到四樓了,門居然是大開的,海萍伸頭進去一看,有幾個小工在房間裡做掃尾工作。海萍驚呆了,指著房子說:「蘇淳!快看!這套房子是精裝修過的!天哪!我們太划算了!買了一套原來是附送裝修的房子!哎呀!一下省我多少錢呀!這套房子的裝修我喜歡!簡潔實用!我趕緊去看看我們的!」海萍蹬蹬蹬直奔六樓,打開門一看,空空蕩蕩,連牆皮都沒刷。海藻突然由亢奮轉向失落,反差巨大。「憑什麼他們的房子有裝修,咱們的沒有啊!」

  蘇淳也是奇怪,說:「沒有才是對的。你買的時候人家就沒說有。倒是他家,憑什麼就送裝修呢?真是奇怪。」

  四樓,老李和愛人徐麗進門,兒子沖進去四下看,直接指一間屋子說:「這間是我的。我要這間。」老李的愛人已經像進皇宮一樣頭暈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家。「哎喲!天哪!哎喲!老天開眼啊!哎喲!我老徐這一輩子也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啊!真是托老天的福!」

  老李雖然笑著,但有些淒然,他說:「你該謝謝我媽,而不是老天。」老徐一撇嘴說:「媽我不必謝,她早就說過了,捨得捨得,不捨不得。有得就有失,犧牲了她一個,讓我們全家都幸福,原本就是她自己的心願。」

  海萍鬱悶之極,鬧了半天,還是沒擺脫石庫門的命運,跟老李家做鄰居,人家的房子比自己的好,要是沒貓膩才怪呢!蘇淳四下打量房子說,看起來真不錯,簡單裝修一下就能住了。海萍生氣了說:「再寒酸也不能比老李家還不如吧?那我們成什麼了?」

  蘇淳笑著說:「人各有命。他家的裝修已經很好了。我們還真整不到那水準。我看,地上鋪點複合地板,牆刷一刷,買些傢俱就能過了。以後等條件改善了,咱們再重新裝修。裝修這東西誰會一次到位啊!誰家不是隔三五年就重新來過?你見過有80年代裝修保持到現在的嗎?家裡孩子還小,東西太好給破壞了心疼,約束孩子也不好,簡單最好。」

  海藻正指揮著工人把新訂的傢俱搬進來。現在屋子的戶主換了,海藻可以隨心所欲地佈置房間。原本她是中意IKEA傢俱的,線條簡約,房屋明亮,卻被宋思明譏笑為不懂享受的新生代。宋思明指定海藻去DINCI訂一套歐洲風仿古傢俱回來。笨麼笨得要死,到處都是雕花,搬也搬不動,海藻一點也不喜歡。更不喜歡的是價錢,一套下來要幾十萬。海藻躺在紫紅色的帶四個高柱子的床上歎氣:「只有老頭子才會喜歡這種古董。」宋思明躺在床上說:「只有小毛孩兒才去買IKEA。」海藻順手在宋思明腦袋上敲一下說:「代溝。」宋笑了,摟著海藻說:「品位。」

  海萍和蘇淳逛遍各大裝修材料的商場,總是揀最便宜的東西往家搬。屋子在一天天成型。

  海藻每天住在「達芬奇」傢俱的屋子裡,用著「雙立人」的鍋勺,慢慢就品嘗出滋味來,越看越欣賞。想來還是宋說得對,好東西用慣了,檔次就下不來了。以前覺得特有暴發戶感覺的傢俱,現在倒覺得很典雅,與環境相協調。海藻坐在梳粧檯前,歎了一口氣說:「我現在覺得,能配這張梳粧檯的瓶瓶罐罐,也只有SISLEY,LAMER了。消費的興趣,真是要靠培養的。」旁邊的保姆聽得莫名其妙。

  海藻的肚子在一天天大起來,雖然從外觀上看不出。但到四個月上,褲腰都塞不進了。海萍在陪海藻產檢的時候還在嘟囔:「越大越不好做。現在都成型了。」海藻推了海萍一把:「說什麼呢?這是我的孩子。」海萍不放心地問海藻:「你自己喜歡嗎?」「我一般。不過宋喜歡。每天都要摸摸我肚子。人說老來得子會很寵慣。我看他就是。年輕的時候估計沒時間看他女兒的成長,或者說不知道疼,現在就特別渴望。」「他現在每天都住你那兒?」「也不是。但他每天都會來一趟,看看我才心安。」「你就不想讓他成為你丈夫?」「成為丈夫又如何?和你們一樣走婚姻的路,然後由喜歡到爭吵,再到厭倦,有別的女人來搶。我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

  「海藻!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這麼……消極?一個男人愛女人的表現,就是給她幸福,給她安全,給她婚姻。什麼承諾都沒有,算什麼愛情?你不過是他的玩物!」

  「如今承諾算什麼?什麼承諾算數?婚姻算不算承諾?那離婚呢?他若跟他老婆離婚,承諾還在嗎?你和蘇淳結婚了,他給你幸福給你安全了嗎?」

  海萍無話。過很久才說:「幸福是放心底的東西,是一種信任,願意生死與共。也許平時並不覺察,但到關鍵時刻就會跳出來,讓你感受。我一直以為我的愛已經被生活磨平了。直到蘇淳出事我才知道,我們倆此生就在一條船上了。同甘姑且不說,共苦一定可以。」

  市委書記孫長興的辦公室。他在看一張紙,旁邊站著一個人。「這封舉報信,可信度有多少?你調查過沒有?」對方嚴肅認真地說:「我想可信度不低於90%。」

  「我不要90%!我要100%!這涉及到一個官員的清名,涉及到一條人命!」

  「我想是切實的。我去過那條巷子附近瞭解過。他們說,老太太當天晚上的慘叫讓人聽了害怕,傳出去很遠。這家人為了拆遷補償費,跟房地產公司已經碰撞了大半年了,而這個案子最終了結得很奇特。」

  「再去瞭解。一定要證據。讓證據說話。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過壞人。」

  「可是……」

  「可是什麼?」

  「再往下瞭解,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辦到的了。我去市公安局的時候,明顯感到有阻力。有一股勢力抱成團,水潑不進。即便有一兩個鬆動口兒,也因為種種原因不敢說。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我看……還是請中央出面比較好。」

  「死一個老太,請中央出面?你自己覺得可行嗎?」

  「不光是老太的問題。我還聽說……這個房地產公司最近正緊鑼密鼓地忙上市。資金的來源和走向都很奇怪。」

  「這個房地產公司有什麼背景?」

  「怪就怪在這裡。沒背景。突然暴發的。但和張市長他們走得很近。最近剛批下的那塊地,和香港合作的,香港那邊指名要這家公司合作,而這邊張市長也是支持的。」

  「嗯,我知道了。目前的材料還不足以上報中央,我看你還是要繼續搜索,看看受害者家屬怎麼說。」

  「是。」

  海萍和蘇淳正在收拾新裝修的屋子,突然有人來敲門,海萍開門一看,都是陌生人。「哎!你好!我們是這個社區的住戶代表。我們今天來,是想跟你們商量個事,請你們在這份索賠書上簽名。」

  「索賠?」海萍和蘇淳都愣住了。

  「你們還不知道?你們這套房子,總面積比合同面積要小2.7個平方啊!2萬多塊錢被他們貪掉了。你想啊!1戶2萬多,這社區有400多戶呢!他們得貪掉多少錢啊!這都是我們的血汗錢,哪能就這麼拱手送人呢?」

  海萍問:「400多戶都恰巧少2.7平米嗎?」

  「有的樓還要多些,也有些樓少些。具體到你們家,是2.7平米。我是住另一幢6樓的,跟你們家面積一樣大。現在我們要聯合維權,希望得到所有社區住戶的支持。大家團結起來,才能打敗奸商。還有,我們也在抗議物業管理的費用。我們交了物業費,根本得不到應有的服務。你看看社區的建築垃圾,堆多少天都沒人清掃,整個社區到現在都是開放的,任何人都可以隨便進入,遲早會出事情。很多家都有小孩的呢!萬一來個閒雜人等把孩子抱走呢?我們也同時提出加強社區管理的要求,請你簽字。」

  海萍一聽說孩子給人抱走,頓時覺得情況嚴重了。仔細把索賠書和抗議書看一遍,迅速簽了字。

  「對了,你們樓下四樓這家鄰居,真的很怪哦!我們跟他說房子面積少了,讓他加入索賠的行列,他們死都不肯,抗議書也不願意簽字,不曉得你們是否認識,有空能不能幫忙做做思想工作?」

  海萍為難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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