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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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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啊!」 「當時是活的嗎?」 「是啊!」 「我怎麼感覺是死的?你嘗嘗。他殺魚的時候,你看見了嗎?」 「沒有啊!他拿進去殺的,不是在攤子外面。」 宋笑著揉了揉海藻的頭髮說:「小姑娘上當了,下次買魚要讓他當面殺給你看。」 「可我不敢,太殘忍,前一刻還新鮮靈動,後一刻就血淋淋。」 「奇怪,像你這樣悲天憫魚的,為什麼不吃素?」 「我可以吃,但我不能看,吃的時候就只注意它的味道了。」 宋思明又嘗了嘗海藻的麻婆豆腐和芥蘭,然後緩緩說:「我們還是出去吃吧!」 海藻一聽這話,趕緊拿起筷子嘗了嘗,說:「糟糕!這次買的鹽比較鹹,別出去了,你多吃飯少吃菜就行了。」海藻說完,突然愣住了,然後表情尷尬地站起來說:「咱們還是出去吃吧!我忘記燒飯了……」 宋思明哈哈大笑著摟著海藻出門。 海藻一路很沮喪,努力了一下午的工程,毀於一旦。二奶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想這世界上,自己連當個以前讓自己鄙視的二奶都不合格,傷心!海藻一路不說話,宋思明不時摸摸她的臉龐。 宋思明帶她去了一家裝修很雅致的義大利餐館,點了幾道菜和甜點。海藻吃的時候也是興味索然,懶洋洋不說話。宋一看海藻的架勢,知道她內心正疙瘩著,於是笑著逗弄她說:「講個故事給你聽吧!你知道迦羅瓦是誰嗎?」 海藻搖搖頭。 「他是一位法國的數學家,一位天才。迦羅瓦一共參加了兩次巴黎理工大學的考試,第一次,由於口試的時候不願意做解釋,並且顯得無理,結果被拒了。當時他大概十七八歲,年輕氣盛,大部分東西的論證都是馬馬虎虎走過場,懶得寫清楚,並且拒絕採取考官給的建議。第二次參加理工大學的考試,他口試的時候,邏輯上的跳躍使考官感到困惑,迦羅瓦感覺很不好,一怒之下,把黑板擦擲向考官,並且直接命中。於是他被送進了牢裡。在入牢獄前,他匆匆把一份書寫潦草的手稿交給他的朋友。那一年他才19歲。這部手稿在他死後多年由他的朋友交給法國數學院,別人在未來的半個世紀裡,根據這部手稿做出了一個新的數學體系:群論。後人對他的評價是,他的手稿研究150年都研究不完,可惜死得太早。」 海藻好奇地問:「他怎麼死的?坐牢死的?法國人也太狠了吧!只一個黑板擦,要把牢底坐穿?」 「不是,被槍打死的,那年他23歲。當時法國有個風俗,如果兩個男人愛上同一個女人,就以決鬥的方式決定歸屬。迦羅瓦的對手,不幸是法國最好的神槍手。兩個人當面對決,距離25步,他腹部中槍,倒地身亡。」 「蠢!」海藻忍不住感歎。 宋大笑,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永遠不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 海藻面紅耳赤,她拿叉子敲宋思明的腦袋說:「我好心給你做飯,你不鼓勵我,卻要詆毀我,澆滅我的熱情!你為什麼不能像書裡寫的男人那樣,無論我做得多麼難吃,你都能忍住噁心把它吃下去還誇讚味道獨特?一點都不nice!」 宋笑著抓住海藻的手說:「因為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珍惜,我不要你討我的歡喜,你本身的樣子我就很喜歡了。你既然閡在一起,就不必委屈自己來遷疽。那些事情,原本該是老婆做的。」 海藻一聽,不說話了,撅著嘴說:「我明白了,你在說,你老婆做的菜比我好吃得多。」 宋一聽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非常抱歉地拉過海藻的手吻了吻,然後解釋說:「不一樣的感情。」 海藻難得見到宋思明,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破壞氣氛,她試圖讓兩個人之間靜止的空氣流動起來,於是四下找牙籤,可是找不到。宋思明立刻明白海藻在找什麼,招手叫服務員。服務員拿來一個精緻的小瓶子,海藻從中間抽出一根遞給宋思明:「你要不要?」宋搖搖頭。 「奇怪,你的牙齒長得這麼難看,為什麼不要用牙籤呢?」海藻自言自語。旁邊連服務員都忍不住掩嘴而笑,宋也拿她沒辦法。小的就是小的,隨心所欲地貶低你,完全不知道敬畏是什麼。 海藻坐上車立刻就陷入了沉默和傷感。她不說話,又像那樣留給宋思明一個夢遊的剪影。宋思明知道她在想什麼,很抱歉地拉了拉她的手。 等到了樓下,海藻說:「回去吧!別上去了。」 宋思明親了親海藻的臉蛋,說:「那我走了。」海藻帶著憂鬱的神色轉過身去。宋思明心有不忍,一把拉住海藻說:「我送你上樓。」海藻不置可否。到了門口,宋替海藻開了門,摟著海藻的腰說:「你乖乖的,我明天來不了,後天再來看你。」海藻還是不說話。宋思明把海藻推進門,自己轉身離去。 海藻的心空蕩蕩的。夜晚,這房子顯得尤其空曠,她也不知道這種漫漫長夜她一個人可以堅持過多久。愛情這東西,看樣子是很空泛的。具體到實際,你要有固定的性生活,你要每天在一起吃飯,每天在一起討論家裡的事情,睡在一張床上,週末出去逛街。否則,愛情就只剩一張空殼。 愛情最終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結婚了,一條是死掉了。海藻想想,覺得結婚對她來說估計是不可能的。也許,她的愛在不久以後會死掉。海藻安慰自己說:「結婚又如何?有一天,彼此厭倦了,會有另一個女人來跟你分享,婚姻雖然苟延殘喘,卻不也跟死掉差不多?」海藻歎氣,躺在床上不想動。 突然門又開了,她的目光穿過門縫,驚喜地發現宋思明又進來了。宋思明說:「今晚不走了,我陪你。」 海藻的眼淚奔騰而出,喜悅地沖過去,跳進宋思明的懷抱。 海藻和宋思明躺在寬大的浴缸裡,水面上漂浮著玫瑰花瓣。海藻壓在宋的身上,說:「這個場景,是我幻想好多年的。朱麗婭·羅伯茨在電影《漂亮女人》裡,就這麼躺在李察·基爾的懷中。電影裡,她原來是一個妓女,不過後來和白馬王子結婚了。」 宋原本想說:「那是電影。電影總要留給人點希望。」可想想,覺得這話對海藻這樣還充滿幻想的年齡的女生來說,未免有些殘酷,於是笑了笑,說:「那你就把我當成李察·基爾好了。」 海藻說:「你好像很開放,並不反對性幻想。」 宋說:「如果連思想都要鉗制,那不是和奴隸一樣?我只鉗制你的身體,你的身體屬於我就可以了,心靈隨便放飛。」 「低俗。像你這樣的永遠不能理解什麼叫柏拉圖式的愛情。」 「我是沒法理解。你和小貝住一起,居然還柏拉圖。就算你不懂事,他也不能不開竅啊!」 「哼,你怎麼知道我們柏拉圖?」 「我就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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