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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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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倆,兩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在工作了七、八年後,每個月如果不吃不喝不消費,省下所有的錢,可以在這座大都會的郊區,買一平米的房子。 但因為人得活著,孩子得養著,你得和周圍的人交際著,物價還天天漲著,所以,兩個人即使再省,也大約只能省出1/3個平米的房子。 照此推算,如果海萍不被裁員,一直這麼平穩,蘇淳沒有變故,每年漲一點工資。雙方父母托老天的福,沒病沒災,孩子受上帝保佑,平平安安的話,那麼,海萍和蘇淳,在未來的300個月裡,可以買得起一套100平米建築面積,80平米使用面積的房屋。 300個月,一年12個月,也就是說,未來的25年,直到海萍退休,他們終於可以在這個城市裡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海萍悲觀地想,要在這個城市裡有一個家,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我究竟在奮鬥什麼? 海萍突然決定不再等待,是因為兒子的一句話。 海萍回家了。回家看兒子去。這是海萍每年心情最愉悅的時候。臨行前的幾晚,海萍跟打足了氣的皮球一樣,頂著一天上班的疲勞依舊亢奮地逛各個小店鋪,把吃的、玩的、穿的、用的,一樣一樣肩挑手拎地往小屋搬。 「我要看兒子了!嘻嘻!」海萍手捧小衣服,無限喜悅,語調都輕快一些。在國慶長假前的一個半月裡每天念叨數次。然後臨睡前會在已經洗過水的新衣服上親一下說:「寶寶晚安!媽媽來啦!」 蘇淳看著很心疼。但今年的國慶,蘇淳不能回去看兒子,因為他還有另一頭的負擔——他自己的父母。 海萍回家的那天晚上,蘇淳送她到火車站。海萍沒買到坐票,就站著回,一路12個小時。不過沒關係,哪怕人家鞋子踩到海萍頭上,哪怕海萍的腳腫得跟豬蹄膀一樣,她都渾然不覺得苦或累,迴光返照般一想到兒子就精神煥發。海萍已經很有經驗了,臨行的那一天水米不進,以免給自己找麻煩,在火車上上廁所。東西帶那麼多,人又那麼雜,小心寶貝給摸去。那哪是什麼雜貨啊,那是母親積攢了半年的思念。 海萍風塵僕僕地趕回母親家,一進門就嚷嚷著兒子的名。放下大包小袋,卻只見自己的媽在廚房擇菜,沒有兒子的蹤影。 海萍邊脫襪子邊嘴裡嘶嘶作聲:「襪子都快嵌進肉了。你瞧我腿都發亮了!腫成這樣!你別忙吃的了,我都餓過勁兒了。兒子呢?你曉得我回來看他的,就呆這麼幾天,少看一分鐘都對不起我票錢。你也不留他在家等我。」 「你不看看都幾點了你才來!准點到該早上7點,這都11點多了!遲那麼長時間,他那猴能坐住?一早就嚷嚷著要出去,姥爺都抱出去接你幾回了,沒接著。這會兒在超市門口呢!肯定在坐那個小電驢。一次塞一塊錢,你爸的工資都叫那電驢給騙走了。」 海萍聽到這,尋了雙門口的大拖鞋就奔出去,後頭媽跟著喊都沒攔住:「你急什麼!午飯的點兒不就回來了!你先休息會兒啊!」 海萍見到兒子的時候,兒子果然如姥姥所言,正騎那小驢子上不肯下來呢!扭成麻花,嘴裡還唱:「唐僧騎馬咚個咚!姥爺,嗯!嗯!」手指著已經停了的驢子示意姥爺還往裡塞錢。「不騎了,咱不騎了,該飯飯了。家去,媽媽來了!」歡歡根本不理那茬兒。 「歡歡!」海萍的臉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將倆胳膊伸展到最遙遠的地方,蹲下來沖兒子歡呼。 兒子回頭望一眼,遲疑了一下,沒動。 姥爺一把揪住他往下拽,口裡嚷嚷:「快看!誰來了!叫媽媽叫媽媽!」兒子怯生生抱住姥爺的腿躲在後面偷看。 海瞥地蹲著小溜幾步,將兒子抱在懷裡,舉起來,使勁地親啊親,把小臉蛋都快親破了。歡歡狼狽不堪,甚不情願,左躲右閃。「叫媽媽,叫媽媽!」海萍和父親一起努力。歡歡極不情願地喊了聲:「媽媽!」 海萍已經很滿足了。這次比上次進步。上次固執喊「阿姨」。這次喊的是媽媽。兩個人好不容易混到熟稔,就是海萍離別時分。 海萍的意識裡,寶寶總停留在三個月走的時候的傻傻樣。每當看到兒子竟然會指著書認真挑選要讀的篇章,或者單腳平衡站立的時候都驚詫不已。她根本沒意識到,孩子已經長大了。 某天,歡歡幹壞事,而且是故意的,被海萍抓到。歡歡掏海萍的包,居然從裡面搜出好幾個一塊,他把一塊的硬幣挑出來,笨手笨腳地塞進自己的口袋。海萍捏他衣服的時候發現的。「你哪來的錢?」歡歡指指海萍的包。「你要錢幹嗎?」歡歡又指指外面說:「唐僧騎馬咚個咚。」海萍其實想笑的,這麼小的孩子,都知道花錢了。但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憋住沒笑。姥姥聞訊也趕來:「哎呀!這還了得!從小偷針,長大偷金啊!這個要打,不打不記事兒!」姥姥順手把掛門後的教鞭就摘下來了。 海萍一把攔住母親:「咱不體罰孩子。你那一套都是老方法了。」姥姥趕緊申辯:「我什麼時候打過?我那不嚇唬他嗎!」 海頻:「嚇唬也不行,有暴力威嚇在裡面。咱們要換種方法。歡歡,偷拿別人的錢,私自翻別人的包是不對的。這樣的孩子媽媽不喜歡,小朋友們也不喜歡。你自己說,該怎麼辦?」 歡歡自己就開始搖胖手了:「不打!不打!」 海萍:「媽媽不打。但媽媽要處罰歡歡。你說,怎麼處罰歡歡呢?」 歡歡歪頭想了想,回答說:「媽媽抱抱吧!」 姥姥大笑,姥爺也笑了:「哎喲!這個小滑頭!」 海萍愣住了。呆住了。怔住了。 心如刀絞。 大家都在笑,連歡歡也在笑,周圍的笑聲卻離她如此之遠,她在笑聲中旋轉。 兩歲半的歡歡,雖然話還說不利索,但意思已經完全明白了。 海萍要處罰他,他選擇抱抱。 孩子已經懂事了。他知道誰是他的親人,他只跟那些與他日夜在一起生活的人交流情感。而媽媽,什麼是媽媽?媽媽就是電話那頭的「喂」,媽媽就是每年來兩個星期的女人,媽媽就是一個象徵,一個符號。 「我為什麼要一個孩子?我要他,難道驚了有一天,他想起我的時候,甚至想不起來模樣嗎?難道驚了有一天給他一套房子嗎?難道驚了別離嗎?」 海萍在一片笑聲中驀地決定:「回去就買房子!馬上買!我要閡的兒子生活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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