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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門開了。房間很簡陋,倒是乾乾淨淨,但只有一間。一個小姑娘,瘦瘦小小,不太像十一歲的孩子,正伏案看書。她高興地喊媽媽,一回頭,發現媽媽帶了個男人,趕緊收聲。

  王玨:「看完了?這是我女兒。」又讓女兒叫叔叔。女孩乖巧地叫了聲叔叔。王玨便說:「我不請你坐了,回去吧!」

  孫哲擔心地說:「你怎麼能把孩子一個人丟在家裡?這樣多危險啊?」

  王玨:「她早早就會一個人待家裡了。四五歲就開始了。也沒出什麼大事兒。我上夜班兒,所以,她習慣了。」

  孫哲問女孩:「一個人在家,你怕嗎?」女孩看看媽媽,又看看孫哲,又搖頭又點頭的。王玨又催促他回去,不早了,別叫家裡人擔心。

  孫哲出門。王玨送出去。孫哲突然問:「你,今天,為什麼去參加同學聚會?」他以為王玨會說為了見自己。王玨卻看看孫哲,淡定地說:「不是因為你,是因為胖子,他當所長了,查到我了,讓我去聚會。我想跟他說,能不能跟我們片區的城管說說,別收我的攤兒了。不然我沒法活了。」

  孫哲心裡很難過很難過。他倉皇地掏出錢包,把裡面所有的錢拿出來,塞進王玨的手裡:「這個……你留著,給孩子買點書什麼的。」然後抱著孩子逃走。

  第二天一早,孫哲抱著兒子,又到王玨家門口。敲門卻沒有人應。他問對面織毛衣的鄰居王玨去哪了,鄰居告訴他:「她在市場上擺攤兒吧!你去市場上看看,就在區裡最繁華的人民路上。」孫哲一手夾起兒子就回到車上。

  孫哲把車停在馬路邊,抱著兒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挨個尋找地攤兒,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背陰處,看見王玨的攤兒。她賣的是很便宜的草本植物,茉莉花,太陽花,吊蘭什麼的,小小的三輪車上,倒也五彩繽紛。王玨自己,則坐著繡十字繡,旁邊放著幾幅裱好的帶很便宜框架的成品十字繡。周圍人都在吆喝,王玨卻沒聲音,在鬧市中安靜得像一棵樹。

  孫哲過去,儘量聲音溫和,不嚇著王玨:「吃飯沒?我給你帶了我做的菜。」王玨抬眼看看孫哲,有些吃驚,但表情並不豐富,有些漠然。她低頭繼續繡十字繡:「我自己帶了。你來幹嗎?」孫哲說:「我聽胖子說,你騎車到三十裡外的花棚去販花,這太沒有效率了,我今天,用車給你裝了一車過來。夠你賣一陣的了。你賣完了告訴我,我再替你拉。」王玨卻沒表現出絲毫欣喜和感動:「沒事淨搗亂。你拉那麼多花,我就這麼塊兒地方,放哪兒?花這兩天不賣掉,我回去又放哪兒?夜裡擱門外就給偷了。你拉回去吧!」

  孫哲正要解釋什麼,突然王玨就警覺地四下望望,莫名其妙地就開始站起身飛快地把地上的布一收,所有的東西都裹進布裡丟上三輪車,然後推起車就開始往巷子裡跑。幾乎同時,所有的小攤販都開始往不同的地方跑。孫哲抱著兒子跟,都跟不上王玨的步伐。

  王玨跑得氣喘吁吁,藏在一個小街的拐角處,像個賊一樣探頭張望。不一會兒又來一老太太,肩膀上扛一包裹。王玨問老太:「是不是來了?」老太氣喘吁吁:「不知道啊,我看大家跑,我也跑。」

  王玨沖孫哲一甩頭:「你去,替我們探探風,看看城管是不是來了。」

  孫哲懵懂地「哦」一聲,突然想起來,問城管長什麼樣。王玨不耐煩:「有標誌,一看就知道。」

  孫哲抱著孩子,在瞬間乾淨清爽的道路上來回溜達兩圈,回來了:「沒,沒看見什麼呀!」王玨不太相信孫哲的樣子:「你守著,我去看看。」

  孫哲有點慌神:「哎哎!萬一他們來了,我這抱著孩子怎麼辦呀?」還沒等問完,王玨都沒影子了。

  等把王玨的地攤佈置好,孫哲歎口氣,跟王玨說:「別幹了,做點什麼營生不好。」王玨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口蔥卷餅說:「這個來錢!」孫哲猶豫半天,問她:「你每個月,要多少錢?我給你。」王玨看看孫哲:「幹嗎?我有手有腳的。」

  孫哲回到車邊,發現車上貼了張違章的黃單子。他無奈地看著遠方。馬路的另一邊,騎警正挨個給沿街的每輛車貼單子。孫哲默默地坐進車裡,手中抱著兒子。他開著車返回城裡,直接去了張嘉平那裡,剛要敲門,正碰上推門而出的張嘉平。

  孫哲:「出去?」

  張嘉平:「回家。」

  孫哲不打算兜圈子了,張口直言:「我要問你借錢。」

  張嘉平:「出什麼事了?伯父的身體不好嗎?」

  孫哲:「不是。我……自己的事。」

  張嘉平:「哦?」

  孫哲:「我小時候,我高中的時候,做了一件讓我很……呃……一輩子……呃……現在看來,是非常惡劣的事。」張嘉平看著孫哲,不說話。孫哲硬著頭皮說:「別的人,我都不敢講,我,只能,求助你。」張嘉平沒再追問,爽快地問要多少。孫哲自己還在那裡糾結:「我高中的時候,和我們班女同學好,呃……出事了……」說完心慌地看了吉泰一眼。

  張嘉平有些不安:「搞大了?」孫哲點頭。張嘉平看看吉泰,示意孫哲:「我的意思是,事情出得大不大?」孫哲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沒生下來,打掉了。我那個……她……去了縣城。當時,我們都沒什麼經驗。她發現的時候,都五個多月了。」

  張嘉平鬆口氣,問需要他做什麼,孫哲沮喪地說:「她現在,過得很不好。其實,是我的錯。今天,我去看她,她在擺地攤,被城管抓……已經是……很多次了。」

  張嘉平問孫哲想怎樣,孫哲想幫她開個花店:「其實沒多少錢。」

  能解決她生計,不用到處亂跑。她,還有個女兒要養。

  張嘉平一點沒猶豫,又從口袋裡掏出那張卡:「還是這張卡,留你這裡。分寸你自己掌握,不要……不要影響到家庭。靜波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她……她要是知道,你猜她會怎樣?」孫哲很堅定地說:「放心吧!她不會知道的。我也,並不想……我只是……贖一下……我覺得你會理解。」

  張嘉平:「我完全理解。這事,就當我不知道,你今天沒來過。」孫哲看看張嘉平:「不言謝。」

  李川奇開著車窗,沿街道緩緩行駛。靜波在一旁若有所思:「開了一天的會才能放鬆一會兒,現在我才知道你們領導靠公款旅遊也是很辛苦的。」李川奇淡笑不語,聽靜波淡淡地說她喜歡這種帶著霧的味道的夜晚。

  汽車行駛過一條馬路,街角有個咖啡館,人聲鼎沸。門開啊關啊的,裡面喧囂的聲音很清晰。靜波好奇了:「這是什麼地方?這麼熱鬧?」李川奇看了一眼,向她介紹說:「這個呀,是世界上第一杯愛爾蘭咖啡的發源地。」靜波不解:「什麼是愛爾蘭咖啡?我只知道拿鐵、摩卡、ESPRESSO。」

  李川奇找個街角,把車停下,帶靜波進去看看。他手臂上搭著風衣,推開那扇熱鬧的門。兩人坐下後,看到有個做咖啡的竟然是亞洲人的膚色。他非常嫺熟地在兌咖啡,一次二十杯。李川奇笑著跟靜波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邵逸夫的親侄子一嗨!Jack!」

  Jack是典型的廣東人模樣,他很友好地笑著沖李川奇打個招呼,然後一邊跟客人聊天,一邊繼續幹活。李川奇問他:「Jack,你還認識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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