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可愛淘 > 致我的男友② | 上頁 下頁
八十三


  殷尚靠在自己的床頭,臉因激動漲得通紅,東英把手上的麵包紙隨便往地上一扔,不時激動地喊幾句。我在他們身邊傻盯著他們,此刻的我,感到心滿意足。光民究竟什麼時候進來啊,他該不會和玄英兩個人先逃走了吧。我這麼亂七八糟瞎想著,二十分鐘很快過去,那兩個男人依舊像鑽到電視機裡去了一樣,狂喊著傑森的名字。

  「傑森!傑森!」

  就在這時,房外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托這倆瘋男生的福,大叔的聲音幾乎被掩蓋。

  「是爸爸。」我高興地呼了口氣。

  「傑森!傑森!掐他脖子!不行!不能放過他!」殷尚還在忘我地對著電視叫喊道。

  「權殷尚!」我輕輕呼了一聲。

  「?」他回過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你爸爸來了!」

  我們三個人幾乎是同時看向病房門,東英飛快地撲到電視前關掉電視。因為考慮到門外的崔寶藍,我非常非常小心地拉開門。

  「江純,好久不見了。」

  和殷尚同樣消瘦的大叔,原本光滑平整的臉上,平添了許多皺紋。

  「是,您好。」

  「好,我的兒媳婦!你這個不成器的臭小子,還在支持傑森嗎?」大叔用他特有的生硬語調,沖自己惟一的寶貝兒子喊道。剛才還笑得開心的殷尚立刻眼神灰暗地低下了頭。大叔帶上了門,把手上拿著的塑膠袋放在床上。

  「來的路上看見你喜歡的玉米,所以就買了點,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沒想到說站起來就站起來了。東英,你這臭小子也來了啊。」

  原來之前你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啊,殷尚!大叔看似面無表情地掃視了殷尚一眼,但是一種無法解讀的憂傷在這兩人的眼神之間流傳。

  「打針痛嗎?」大叔說道。

  「不痛。」

  「哪裡會不痛,以前連打預防針你都痛得哇哇亂叫。我剛從你主治醫生那裡過來。」

  「給烏龜餵飯了嗎?」

  「沒有,沒喂。」

  「怎麼能不喂它呢!」

  「要喂你自己去喂,爸爸根本搞不清到底應該喂它多少。」

  這分明不是什麼情深意長的對話,可是大叔硬邦邦的語氣裡,卻有任誰也無法抵擋的偉大父愛。殷尚他再怎麼裝堅強,也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因為爸爸的出現,他的堅強面具撕破了,於是,我的男朋友權殷尚流著眼淚,無聲地一下鑽進了被子裡。不錯啊,我不也是如此嗎,難受的時候,感冒發燒的時候,只要看到爸爸或媽媽那張臉,我立刻會沒來由地覺得心裡發酸,整個人特別委屈,然後就嗡嗡嗡地哭起來了。這眼淚比任何東西都更讓人難受。

  「幹嗎躲到被子裡!這麼大孩子你羞不羞!」大叔的眼圈也是紅紅的,顯然也偷偷流過淚。

  「我困了。」他從被子裡傳來一句。

  「困了就睡。」

  被子裡開始不停聳動,我癡癡地看著那床白色被子。大叔故意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打開電視機。

  「傑森出場了哦!哎喲喲,瞧瞧這身著肥肉,這傢伙好像又長胖了不少。」

  大叔看電視的表情簡直和殷尚一模一樣,他似乎來了興致,不時猛拍幾下巴掌。見殷尚躲在被子裡不停抽泣,東英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突地抓住我的手:

  「我們出去,江純。」

  「去哪兒?」我不解地望著他。

  「隨便遛遛,吹吹風也好。」他儘量說得很輕鬆。

  「好吧。」

  東英應該也心痛得厲害,否則他不會如此一本正經地叫我出去兜兜風。我向大叔告辭,長籲一口心中憋著的悶氣,拉開了病房的門。還好,外面的孩子都已經走掉了,只有幾張淒涼的廢紙隨風飄蕩。

  哢嚓!東英帶上了病房門,順勢倚靠在門上,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眼神渙散地仰望著醫院的屋頂,一副身心俱疲的樣子,我靠到他身邊,不停伸出手背擦著眼裡湧出的淚水。

  「權殷尚他真是個大笨蛋對不對,我們看到他哭的樣子又能怎麼樣,又不會把他吃了,是不是?」

  「可是他……」

  「他寒寒酸酸,以為躲進被子裡我們就不知道他在哭了嗎,沒有人看見就是沒有人知道了嗎,他真的好傻,是不是?」

  「嗯……」東英求你別再說了,我的心真的很痛很痛。

  「權殷尚他是第三十八名,所以他不會死的,對不對江純?」

  「你說他三十八名幹什麼傻瓜,這個,這個又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只是,因為是三十八名,只是……」東英的音尾顫抖得厲害,怎麼也無法完成這句話,他放棄屋頂,轉而看向地面,再這麼下去,估計過不了三分鐘,我倆就該抱頭痛哭了。於是我急急轉開話題,隨口說道:

  「我們去找光民吧!」

  東英緊抿著嘴點點頭,估計是和我同樣的想法。一步,兩步,我倆剛邁了三步,206病房裡突然傳出大叔的一聲喊,讓我倆止住了步伐。

  「不許再流眼淚了!」

  「……」

  「臭小子,還記得我說過吧,男人一生只准哭四次。一次是你出生的時候,一次是你爸爸死的時候,一次是你媽媽死的時候,還有一次是你老婆死的時候!」

  沒有聽到殷尚的回答,只聽見大叔激動的聲音又提高了好幾個音階:

  「誰說你會死的?幹什麼哭成那樣!我不想聽你哭!不准哭了!「

  「爸爸。」殷尚的嗓音仿佛被淚水浸泡過,能洇出水來。

  「幹什麼!」大叔嘶啞的嗓音雖然還包裹著堅硬的外殼,可是底裡的心痛卻更讓人心碎。

  我知道我們不該這樣,不過我和東英還是小心把耳朵湊近門縫,靜靜聆聽著。其實我和東英有時候還是很有一些共同點的。房裡接著傳出殷尚若有似無的聲音:

  「爸爸,我害怕躺在土地裡,如果去了那兒,我沒辦法給爸爸做黑巧克力蛋糕,什麼也想不了,也沒辦法去姑媽家吃慶恩做的檸檬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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