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可愛淘 > 局外人 | 上頁 下頁


  「我……現在,穿著掉了兩個扣子的外套,鞋底幾乎也快散架了的球鞋,我的臉也不是很漂亮,做事也不是很能幹,而且今天才剛剛闖了禍,但是但是……」

  「……呵……」

  「能不能請您收留我……」

  「你是……雪理吧?」

  「還有,還有……我雖然不能幹,但是洗衣服,熨衣服什麼的我都很棒的……所以,能不能請您收留我……」

  「……你現在在哪兒?」低低沉沉的一句話,打消了我接下來的自推自銷和所有疑慮。我告訴對方我現在在江南地鐵站的六號出口的位置,如同做夢般結束了這通用盡我所有氣力的電話。

  一切都好得不真實,是不是。放下電話,我重新回到這個寒風肆虐的世界裡,任憑寒冷侵佔我每一個細胞,我再也不怕了,因為希望的烈火在我心頭燃燒,我雙手插進口袋,動也不動地站在電話亭裡,輕輕唱起了歌——

  靜靜的羊腸路上滿是你留下的回憶,

  在這條路上,一隻小青蛙曾經安慰悲傷的我。

  我垂下頭,輕聲哭泣中,你又重新回到我身邊,

  那窒息的箱子,終於被徹底打碎。

  如果在這首歌結束之前老爺爺就能來,那真是太好了……我一邊小聲哼著這首雲影最喜歡的歌,一邊這麼想著。就在這首歌即將結束,具體說就是這段歌詞被我反復吟唱了五遍,最後一個升音的小高潮時……一輛深灰色的BMW745緩緩地停在了電話亭前面的道路上。應該就是這個了,應該就是這個了……我強烈的直覺告訴我,忐忑加上激動,我忍不住顫抖起來。

  從駕駛席上走下一個西裝筆挺的大叔,他謔謔……探頭探腦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看見從電話亭裡走出的我,他只是愣了一下,接著伸了一個懶腰,繼續向四周張望起來。這個遲鈍的大叔,他張望的最後結果是攔住了一位不相干的女孩,活該他遭到白眼,被當作調戲良家婦女的無恥大叔挨了一記耳光。

  「啊哼,咳咳咳!!!」聽到我大聲的乾咳,這位大叔才又轉過頭,猶猶豫豫,猶猶豫豫地向我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嘴裡還念念有詞:「千萬不要是……千萬不要是。」

  他那懇求虔誠的眼神簡直都滲透到骨髓裡去了。唉~!可惜老天爺喝茶去了,沒聽到他的乞求。拜託,打扮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我也不想啊!——

  「請問您……是不是韓雪理小姐……」大叔小心翼翼地詢問,充滿了憂患意識。

  「是的,我是韓雪理沒錯。-,.-」我冷靜而不容置疑地答道。

  大叔呆呆地盯著我看了一陣……

  「哈哈哈哈啊哈!!」

  真是好尷尬,好勉強的笑聲。笑聲過後,大叔把我引向了那台巨大且肥得流油的車旁邊。半透明的窗戶在夜色裡閃耀著神秘的光澤,我忍不住偷偷沖裡打量,可惜除了能確定裡面坐著一個男人之外,別的什麼也看不清。司機大叔也在偷偷打量我,靜靜觀察著我的反應,最後,他為我拉開了後車門。真的和我想像的一樣,裡面坐著的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爺爺,他銀色的髮絲在車頂燈的照耀下閃著冼煉的光澤,不多不少的皺紋十分恰當地分佈在臉上各個部位,滄桑中透著一股韻味,再加上身著一件藏青色的背心和一條芥末色的褲子,給人感覺威嚴不失溫和。老爺爺慈祥地沖我笑著,臉上是掩不住的欣慰。

  老爺爺年輕的時候肯定很帥……我不怎麼禮貌地瞎想著,眼睛裡裡外外從頭到腳把老爺爺搜索了一遍,老爺爺對我無禮的巡視倒也不以為意,依舊和藹可親地笑著。

  最後,司機大叔作了一個催我趕快上車的手勢,我這才收拾起目光,小心又小心地拉開那扇沉重的車門,忐忑不安地側坐在老爺爺身邊的位置上。

  一會兒之後,車緩緩發動了,真的好流暢啊!就仿佛是穿著溜冰鞋在冰場上滑冰一樣。這時,老爺爺才緩緩開口:

  「韓,雪,理。」

  「……是……」我惴惴地答道,不知道老爺爺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是哪個『雪』字?白雪的雪嗎?」

  「白雪的雪。」

  「嗯……不過……長得卻有點黑……」

  ——是的,我是比較黑。不過我複雜的心結,對自己外表的在意,卻被老爺爺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給輕鬆解決了。卸下了心頭的大包袱,想到今晚我終於不用露宿街頭了,我不禁大樂,從心底不停地泛上喜悅泡泡,調皮的泡泡們攛掇著我不住抿嘴默默微笑。老爺爺一直注視著我,關切呵護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個一摔就碎的玻璃娃娃。

  「……很痛吧?」

  糟了,怎麼感覺眼淚好像要流出來了…… 我急急忙忙把頭扭向漂亮的半透明玻璃,非常輕……非常輕地點了一下頭。

  「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從現在開始,不會再有什麼事了,一切都好了。」一雙有力的大手暫態間握住了我的,暖流從我冰冷的雙手一直傳到了我的心裡。

  「……」

  「本人比照片要漂亮得多,而且溫暖得多啊!」

  我不明白老爺爺口中的溫暖究竟是什麼意思,只不過對著這久違的稱讚與和藹可親的微笑,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如何回答,只能盼著那個沒眼力見兒的司機大叔趕快放點音樂緩解我的尷尬。可那位大叔,從頭到尾就忙著從鏡子裡觀察自己的頭髮造型,還有他那張比地圖漂亮不了多少的臉。

  我木呆呆地回答著老爺爺一個一個的問題,聲音因為緊張而平淡得像白開水,四肢更是僵硬得不知該往哪裡放才好。上帝,這不是做夢吧,如果這真的是夢,拜託你千萬不要讓我醒過來。生平第一次,我開始向上帝祈禱。

  ◎平昌洞。

  帶有警衛室的房子,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豪宅了吧。僅圍牆的高度而言,就是四年前我偷窺的那所房子的三倍高,更不要說它門口的警衛室就有舅舅家居室那麼大了。

  我下了車,仰視著這讓人不敢逼視的龐然大物,不知是因為膽怯還是自慚形穢,半晌說不出話來。老爺爺依舊像廟裡的彌勒佛那樣,笑眯眯地看著我半天不說話,接著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我也只好趕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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