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一座城,在等你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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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胸膛抵在跟前,許沁垂下眼簾,看著薄t恤下他肌理的線條,重複了一遍:「嗯,來謝謝你。」 宋焰往牆上一靠,俯視著她,嗓音低沉:「那你說說,你倒是要怎麼謝我?」 許沁沒想過這個問題,直白地抬起眼眸:「你要怎麼謝?怎麼謝都行。」 宋焰眼眸漸深,望著她,想了一秒,忽然直起身,偌大的身軀向她逼迫而去。他夾煙的手指撫上她的脖子,一絲電流從許沁心底穿過。 她僵了一下,紋絲未動。 他指肚上老繭粗糲,從她白玉般細膩的脖頸上緩緩往上滑,人已低下頭湊到她耳邊,啞聲問:「怎麼謝都行?」 許沁心尖一顫:「你說。」 「我要說以身相許呢?嗯?」他兩指挑逗著她的下巴,濃烈的煙香鑽進她的呼吸道。 許沁只覺腳心微軟,她微咬緊唇,一聲不吭。 宋焰微側頭,近距離盯著她,突然間哼笑一聲,片刻前沉迷的眼裡霎時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輕蔑:「每個被我救的女人都要以身相許,我早得耗沒命了。輪得上你?」 他直起身,捏著許沁的下巴輕輕一甩,脫了手。 許沁不做聲。 宋焰把煙從嘴裡捏下來,呼出一口煙,隔著夕陽下那青白發紅的煙霧,睨著她:「你是有多自信,以為過了這麼些年,老子還惦記著你,還想睡你?」 他說話太重,毫不留情。饒是許沁,臉也微微泛白。 許沁極輕地搖了一下頭:「宋焰,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宋焰表情厭煩,語氣加重:「你他媽還指望我客客氣氣叫你一聲孟大小姐?」 一語斥畢,庭院裡落針可聞。 許沁筆直看著他,眼眶微微紅了。 宋焰抿緊嘴唇,沒再繼續說話,他轉頭看院子裡的木工,繃緊臉頰,也不知在想什麼。 漸漸,他眼底再起冷漠,欲說什麼更狠的話,一轉頭見她眼底水光蕩漾。 宋焰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咬了牙,厭惡地用力指了指她,警告:「咽回去。你他媽的別跟我玩這套。」 他知道她是一個多冷漠無情的人,溫柔或示弱只為她的目的。 「聽見沒有?!」他吼她。 許沁執拗地看著他,眼底水光漸深。 宋焰怒極,恨不得撕碎她的面具,他大步上前,粗暴地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摁在柱子上,罵:「少跟老子來這套!」 許沁咬緊牙,較勁似地惡狠狠盯著他,下一秒,豆大的眼淚珠子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摔成幾瓣。 他像被燙到,驟然鬆開她,立刻退後一步。 許沁松垮地靠在柱子上,衣服空留一堆褶。 初秋時分,庭院裡安靜而清潤。兩人站著,互不看對方,一句話也沒有。 夕陽透過紫藤,零碎地照在兩人臉上。 最後,許沁輕聲說:「宋焰,我們和好吧。」 可他的眉眼隱匿在光線中,已看不太清。 手機滴滴,鬧鈴響起。 他得歸隊了。 宋焰頭也不回,走下臺階,穿過庭院,出門去。 「老子早他媽忘記你了。」 §第十一章 宋焰,我們和好吧。 許沁在半夜裡醒來,夢裡的自己說了這句話。 清醒時刻的她,曾為這脫口而出的話短暫慌亂過,如果他答應了,接下來怎麼辦? 敢讓父母知道嗎?不敢。 能走遠嗎?不見得。 可明知道不可能,那一天她卻像瘋了,像一個溺水的人只想抓住他這塊浮木,把她從枯死的生活裡解救出去。 如若解救,她真能拋棄所謂的舊生活與家庭決裂? 許沁很清楚答案。所以他拒絕她時,她在傷痛和絕望之外,有一絲不必改變現狀的安全與慶倖。 她始終在矛盾中撕扯,她從來沒有堅定過啊。 夜色靜寂,她想,那時她的臉色一定很醜陋。宋焰也一定是看清了面具底下醜陋的她,所以厭惡,鄙夷;所以不願跟她和好,頭也不回。 淩晨三點,她坐在床上,手臂上陣陣涼意。窗戶開著,夜風太冷。 北方的天氣總是在突然之間冷卻下去,不給你一點準備。 秋天早就來了啊。不然,夜裡怎會如此冰涼。 …… 許沁其實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十歲前生長在魚米之鄉的梁市。 她從小面容清秀,有一把好頭髮,細軟柔順,天生透著亞麻色,像染過的異域風情。這在染髮剛興起的那個年代是叫同學們豔羨的,更豔羨的是她的身份,市長女兒,聽上去多霸氣;知名雕塑家的女兒,聽上去多浪漫。 她從小住在大別墅裡,聽交響樂看文藝復興名畫,學鋼琴學小提琴,全世界暢遊,是天之驕女。美好的生活在某一天突然從內部潰爛。 爸爸媽媽不再恩愛,日夜爭吵,媽媽嘶喊:「騙子,騙子,我要舉報你。」爸爸則粗暴怒吼:「過不下去就離婚,你到底想要什麼?」 許沁不知道爸爸騙了媽媽什麼,也不知道媽媽究竟要什麼,這些問題都沒弄明白,媽媽在一個深夜一把火燒了那個幸福的家,燒死了她自己和曾經深愛的丈夫。她或許也想燒死兩人的愛情結晶——許沁。 可許沁被救,送去福利院。市里學校裡風言風語,周圍人看她的眼神變得異樣起來,帶著看笑話的奚落。 福利院裡的阿姨和小孩都不喜歡她,背地裡將她父母的事當笑話講。她有時會尖叫著跟人打架,被阿姨罰站罰幹活罰挨餓罰不准睡。學校裡的同學也欺辱她,「許沁你家的豪車怎麼不來接你了?」「許沁你的芭比娃娃呢?」「許沁你怎麼不穿小牛皮的靴子了?」他們用她爸媽的故事編了歌謠跟在她身後唱,一邊唱一邊扯她的頭髮,伸腳把她絆倒在地。 她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像個不存在的透明人。 直到一天,爸爸的戰友孟懷瑾和他的妻子付聞櫻出現,說:「沁沁,我們來接你回家。」 十二歲的孟宴臣朝她伸手,笑容溫暖像太陽:「沁沁,我是哥哥。」 十歲那年,許沁去了遙遠的北方。 孟懷瑾對許沁視如己出,異常寵愛。用他的話說,他和許沁此生有父女緣。許沁像愛生父一樣愛這位養父。養母付聞櫻對許沁亦關懷備至,只是隨著許沁漸漸融入這個家庭,兩兄妹之間的相處引起了她的注意。 許沁初來孟家,孟懷瑾工作繁忙,少有管束。而付聞櫻生性高傲嚴苛,是個奉規矩為圭臬的女人,對不熟悉家中規矩的許沁免不了嚴苛的調教。許沁日夜戰戰兢兢,怕惹付聞櫻不滿意,被趕回福利院。她不敢講話,不敢出房間到處走,孟宴臣便陪著她看她刻木頭,一陪就是無數個一整天;她在家不敢發出聲音,怕吵到付聞櫻,孟宴臣就上下樓開關門把家里弄得嘩啦響,沒少被他媽訓;她不敢挑食,不敢選自己喜歡的,也不敢吃太多,怕付聞櫻嫌養她費錢,孟宴臣便帶她下館子吃小攤,吃得肚子圓鼓鼓的然後抹乾淨嘴巴上的油才回家;她常常做噩夢夢見父母被燒死的慘叫,夢見被人欺負侮辱嘲笑,夜裡失眠睡不著,孟宴臣就陪她畫畫講故事。 漸漸,孩童長成少男少女。 雖說兩人感情極好,像親兄妹一般,但畢竟不是親兄妹,做母親的難免擔心有越線之處。終有一天,付聞櫻提出要辦正式的收養手續,讓許沁改名孟沁,寫在戶口本上。 許沁不肯,坐在飯桌上抹眼淚,說雖然愛孟爸爸,但要跟自己爸爸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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