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小南風 | 上頁 下頁
二二


  「你不是說回家看書了嗎?」陳鈞奇怪,一邊往矮牆那頭看,「那邊有什麼?」

  周洛頭皮發麻,腦筋急轉,卻想不出一個藉口。眼見陳鈞撐著牆要跳起來往那頭看,周洛生怕他發現旗袍店後門,一下子抓住他把他摁下來,急中生智,一臉尷尬狀急哄哄道:「別看了,那邊有人。」

  陳鈞愣了半刻,一下子轉過彎來,不懷好意地低聲笑道:「女同學?」

  周洛只得點頭。

  陳鈞撞了他一下,眉飛色舞地做口型:「得手了沒?」

  周洛一個頭兩個大,箍住陳鈞的脖子把他架到老遠開外,才說:「沒有。」

  陳鈞哪裡能滿足,不停問細節:「摸總該摸到了吧,摸著了沒,上邊還是下邊,你小子不錯啊。在這兒搞鬼。」

  周洛頭要炸了,低下頭不停地搓額頭。

  陳鈞又問:「是不是張青李?」

  麻煩要捅大,周洛立刻道:「不是!」

  這下輪到陳鈞瞠目結舌:「還有別人?」半刻後,沖他豎起大拇指:「你強。」

  陳鈞走在回家的路上,感慨著周洛這小子桃花運真旺,轉眼撞見張青李買醬油回家。陳鈞為張青李感到惋惜,說:「哎,你沒戲了。周洛剛跟別的女同學滾樹林去了。」

  §第十二章

  周洛上學開始繞路,專走南雅送宛灣上幼稚園的那條。但即使兩人打照面也不會講話,偶爾周洛對她笑笑,被她一個眼神瞪回來,然後周洛通體舒暢地去學校,一整天都心情好。

  有次起床遲了,跑在巷子裡遇見迎面走來的南雅,已送完宛灣往回走。周洛想著擦身而過時說點兒什麼好,另一個路口晃出來兩三個學生,對著南雅吹口哨,周洛頓生一肚子火,南雅卻如耳聾,半點反應沒有。那幾個學生晾得無趣,也就走了。

  南雅漸漸走近,從周洛身邊走過時如沒見到他,周洛急了,咚一個響指打在她跟前。結果招來南雅一個惡狠狠的瞪眼:「要死麼?」

  她人已走,他反而被罵得高興極了,想著她嗔怒的眼神,他跑在上學的路上只差沒飛起來。

  要死的咧!要死要死的咧!

  ……

  張青李則沒那麼輕鬆,一連好些天心神不寧,課上課下都忍不住觀察周洛。他和平時沒什麼差別,該說話說話,該作業作業,但心情很不錯,寫著卷子能唇角彎彎,轉著筆想著題目能沒來由地哼上一句歌。上學最後一個來,放學一溜煙跑掉,也沒見他和哪個女生過分親密。

  她再次看著周洛出神,全然忘了是在月考的考場上,正低頭寫卷子的周洛感受到她的目光,慢慢轉過頭來,一瞬不眨看著她,思緒還沒從題目中抽離。

  張青李尷尬地低下頭。

  監考老師剛從身邊走過,一小團紙飛到她桌子上。張青李一驚,居然來自周洛。

  他要跟她說什麼?

  張青李的心小鹿亂撞,打開紙條,心被撞落穀底,居然是小抄……

  他那腦袋怎麼想的?張青李埋怨著,再看周洛,他已起身,提前交卷。試卷往講臺上一放,身影迅速消失在教室門口。

  ……

  周洛塞著耳機聽著歌,連走帶跑在十一月的山間,年輕的心裡燃著一團火,身體絲毫不怕轉冷的天氣。

  過去的一個月,他一放學就溜去南雅店裡給她念詩,《拾詩》念完了,就在圖書館找,總要淘沙一般看了很多首才能挖到一首有意思的。

  他覺得自己像個撈珍珠的人。

  各種稀奇古怪的詩都被他挖出來,有時甚至不局限於詩,一段感悟一篇短文。他特意買了一摞信箋紙,把選好的文字工工整整抄下,每天帶一首讀給南雅聽。南雅則把喜歡的收起來,不喜歡的還給他。至今沒有還他的,全進了她的抽屜。

  白日一天天變短,捲簾門下的光線一天天變暗,戶外的風聲一天天變大,杯裡的茶一天天變暖。少年坐在櫃檯邊,隔著一束台燈光,念詩給美麗的女人聽。黃昏的小小店鋪彌漫著淡淡的布料香,那是叫人愜意的精神自留地。

  有時周洛沒帶詩來,兩人也不多言,她也不會趕他。單放機外放著歌曲,她對著帳畫著圖,他專心寫作業,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到時間了各自走人,簡短一聲招呼就再見了。

  想到這兒,周洛連腳步都是輕快的。

  走到某處石階拐角,他忽然停下,日常來去匆匆沒注意,什麼時候山裡的樹木一夜之間變黃了。綿延的山脈全是金色,夾雜幾塊紅色楓樹林,裝滿果蔬的梯田一塊塊色彩繽紛。

  這樣的景色該給南雅看呀!

  周洛垂眸一想,笑了笑,越想越高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到最後忍不住「哇哦」「哇哦」滿山遍野叫喚。他撒丫子跑下臺階,穿過小巷,翻過矮牆,從金色的樹葉間跳下去,鑽進旗袍店的後門,邊拔下耳機關了音樂,邊掀開簾子跑去屋裡。

  才下午四點,旗袍店門大開著,南雅正畫圖,被突然竄出的人嚇了一大跳,驚詫:「你怎麼這時候過來?」

  「今天考試,提前交卷。」在她面前,少年總愛得意炫耀,嘖嘖兩聲,「題目簡單死了。我都快睡著。」

  簾子外邊有個小屏風擋著,不會讓街對面的人瞧見。周洛自覺站在那邊,沒敢跑出來。

  南雅說:「別到時試卷發下來,一堆不該犯的錯誤沒檢查出來。」

  周洛說:「放心,我做題向來一次就過,我也從不犯不該犯的錯誤。」

  這少年逮著機會就自誇,南雅懶得跟他貧,瞥他一眼:「不冷麼?」

  周洛搓了搓手:「這裡暖和,教室裡冷。不知哪個蠢蛋把學校建在山上,一到下午山裡全是霧氣。」

  「衣服穿少了。」南雅說,「你這年紀的孩子,只講風度,不講溫度。」

  「冤枉,穿校服哪有什麼風度?」

  周洛也不敢溜到屏風外去搬椅子,便從隔間裡撈出個小板凳坐下,乍一看像蹲在地上的一隻大狗。

  南雅有些好笑,低下頭笑了一下。

  周洛眼睛一瞬不離開她的臉,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小表情,立刻問:「你笑什麼?」

  南雅不回答,周洛癟癟嘴,知道問不出就也不緊追,提議說:「關門吧,我帶你去看一樣特別偉大的東西。」

  「一條蚯蚓在你眼裡也偉大。」她一想到上次他撿了條蛇皮給她就陷入無限的無語。

  放學路上見著的什麼鬼東西都往她這兒送,什麼「妖嬈」的樹枝,只剩一片花瓣的花兒,一束麥穗,還有不知誰家地裡偷的玉米棒子。

  「這次是真的。」

  「先說是什麼東西?」

  「現在不能說,要去了才知道。絕對是好東西。」

  「怎麼不帶來這裡?」

  「太大了,搬不過來。」

  南雅微微好奇,扭頭:「多大?」

  周洛從小板凳上起身,雙手展開,筆劃了一個世界。

  南雅:「……」

  南雅說:「你說的偉大的東西,是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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