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 上頁 下頁
五二


  程迦想起她讓大嬸給編小辮兒時,曾把相機交給彭野拿著。他在那一瞬間給她摁下了快門。

  她找了找,沒別的了。

  程迦摸出一支煙,邊抽邊看那張照片。攝影師的通病是看不得別人給自己照相,可這張,她喜歡。

  抽完一支煙,她拿起相機準備出門。

  到門邊,隱約聽見走廊上彭野和阿槐說話的聲音。隔音還行,聽著並不清晰。

  兩人由遠及近。

  彭野說:「明早起了就走,得儘快趕回去。」

  阿槐柔聲道:「下次見面得什麼時候了?」

  彭野道:「說不準。」

  兩人到了門邊,彭野說:「你今晚和程迦擠一擠。」

  阿槐好一會兒沒吭聲,最後才說:「好。」

  「早點休息。」

  彭野走去自己房間,剛擰開鎖,阿槐喚了聲:「野哥。」

  「嗯?」

  「我住你那屋吧。」阿槐走過去,在輕輕撒嬌,「我都來了……」

  程迦蹲在門廊裡穿鞋子。

  彭野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不好。」

  阿槐聲音很小,嬌嬌的:「那我晚上和她住,現在……我去你屋裡坐會兒……說說話……行不?」

  程迦穿好鞋,拉開門出去,就見阿槐揪著彭野的袖子,兩人貼得很近。

  程迦轉身走,彭野哎一聲把她叫住,問:「去哪兒?」

  程迦說:「天還沒黑,去外邊轉轉。」

  彭野說:「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

  程迦說:「我叫了桑央一起。」

  彭野一時無話可說,程迦扭頭走,沒幾步,彭野說:「那就一起出去轉轉。」

  彭野和阿槐在前邊走,程迦和尼瑪在後邊走。

  程迦走一會兒,看到好的畫面就得拍下來,速度自然慢。彭野走出不遠,總得停下等她。等她走上來,距離不遠了,又繼續走。

  集市上沒什麼人了,稀稀拉拉的,都在收攤。

  阿槐問:「她是什麼時候和你們一起走的?」

  彭野說:「離開風南鎮的那天。」

  阿槐問:「你去見我的那天?」

  彭野說:「嗯。」

  「她跟你們一道去保護站?」

  「嗯。」

  「待多久啊?」

  「不知道。應該拍了照片就走。」

  阿槐點了點頭,走幾步又問:「大城市來的人,在這兒挺受苦的吧?」

  彭野說:「她能吃苦。」

  阿槐說:「她好像不怎麼愛說話。」

  彭野道:「對人是不太熱情。」

  和十六、尼瑪相處那麼久了,她都很少主動開口講話。

  程迦對他的各種挑逗,他要是說出去,周圍沒一個人會信。

  正說著,一隻黑山羊馱著一個小筐經過,穿布衣的老頭兒牽著羊繩。

  彭野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籮筐。

  老頭兒瞧見了,招呼道:「買點兒?收攤了,便宜。」他勒了勒繩子,往地上丟幾根草,黑山羊停下在他腳邊嚼著。

  彭野望向身後,「程迦,給你買點兒東西吃。」

  程迦走過來看,籮筐裡裝著土黃土黃的涼薯。

  她看著彭野,「買給我吃?」

  彭野說:「你們那兒不都說每天得吃點兒水果嗎?」

  程迦看著筐底的涼薯,又看看彭野,「這是菜。」

  彭野笑了笑,沒和她理論,彎腰從筐底拿出一個,放老頭兒的秤盤上,說:「先稱這個。」

  「七兩多。」老頭兒手裡的秤砣翹得老高,「旺著呢。」

  程迦看著那涼薯個頭不大,居然不輕。

  彭野拿過來,左手大拇指和中指捏住涼薯上下兩個端點,他手掌大,外表的泥巴丁點兒沒蹭到他手掌。他右手從涼薯頂端開始撕皮。

  程迦看著他撕開粘著黃泥巴的皮,露出雪白的涼薯肉,一瓣皮,兩瓣皮,跟剝橘子似的。

  整個涼薯剝完,皮掉在黑山羊嘴邊,羊兒湊過去嗅了嗅。涼薯白淨淨的,不沾半點泥土。

  彭野遞給她,說:「這是水果。」

  程迦接過來咬一口,有些意外,涼沁沁的,一口下去全是清涼的汁水,水分太足了。

  她懷疑曾經吃的涼薯和這是不同品種。

  彭野看看筐裡剩下的,說:「夠你吃幾天了。要不喜歡,拿給石頭炒菜。」

  阿槐站在一旁沒說話。走完一圈回客棧,阿槐也沒去彭野房間坐了,而是在程迦房裡看電視。

  程迦在樓下跟何崢談拍照的事,談完上樓,走到自己門口,卻不經意地望向彭野的房門。

  夜裡,人往往容易精神脆弱,容易感情動盪,容易動情。

  走廊裡空空的,她靠在牆壁上,想著他立在四風寨的路口,迎面等待摩托車衝撞而來的那個眼神,冷靜,狂野。

  飛身攔車的那一瞬,力量,速度,膽識,身手,應有盡有。

  她確定她想上他。

  腦子裡有很多人的聲音在迴旋。

  「你能有那麼一會兒不作嗎?」

  「程迦你不能控制你自己嗎?」

  不是不能,是不想。

  程迦推門進屋。

  阿槐在洗手間裡刷牙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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