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 上頁 下頁
三五


  安安道:「你逃走時還順走她救你時掉在地上的打火機。你就那麼確定她會死會回不來?」

  肖玲無法反駁。她懊悔死了,不該拿她的打火機,要是不拿就好了。

  不拿就會不一樣了。

  彭野始終很安靜。

  程迦不是故意往外跑,也不是一時衝動,而是考慮到肖玲等不到彭野他們回來就會被凍死。她也沒有盲目去找,她帶了指南針,設定了路線,沒有走出那個山坡,她有目標、有節制、有計劃,找人同時也自保。

  程迦其實很謹慎了,卻架不住遇上肖玲這樣的人。

  彭野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這間讓他窒息的屋子。

  肖玲在他身後大哭,「我都說出來了。你們答應過的,要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隔壁房間內。

  程迦疲憊不堪,她背靠著炕角坐在地上,盯著手裡的打火機看。打火機底部清晰地刻著幾個字母:「JK&CJ」。

  她雙眼無神地看著,想起最後的那次爭吵。

  「程迦,她死了。你的朋友她死了!」

  「和我有什麼關係?她全家死了都不關我的事!」

  程迦涼薄地扯扯嘴角。

  不管她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怪別人,也不要別人擔責。為什麼別人發生什麼事,後果都得由她承擔?

  灶屋裡氣氛壓抑,男人們頹廢地坐著。

  彭野靠在牆邊抽煙。

  尼瑪騰地站起來,「我要去給程迦姐報仇。」

  「站住。」彭野說,「你找得到是誰?」

  尼瑪頓住。肖玲對那幾個不像好人的描述簡直匪夷所思,還是那晚看到尼瑪時的緣由:長相黑粗,看著就不好。

  彭野說:「事情還沒查清楚。」

  「有什麼不清楚的?」

  彭野說:「這村子各家各戶我們都瞭解,沒有婆婆說的那種人。程迦的反應也不對勁。」

  眾人一回想,等等,程迦的反應只是……要回打火機?!

  尼瑪激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哥,你的意思是程迦姐沒被……那她脖子上的傷哪裡來的?不像狼抓的啊。誰傷她的?」

  彭野站直了身子,問石頭:「煮好了嗎?」

  彭野端著碗上樓,擰了下程迦的房門,沒鎖。推開門,屋裡很安靜,程迦側躺在炕旁的地上。

  彭野過去放下碗,低頭看她。她沒有清理自己,頭髮仍髒亂,脖子上仍有血漬。她閉著眼,呼吸均勻,睡顏疲憊,仿佛連爬上炕的力氣都沒有。

  他第一次見她睡著的樣子,沒有冷漠的眼神,看上去柔和而脆弱,臉腫腫的,像有嬰兒肥的孩子。

  他蹲下來,掀開她衣領看,刀傷、指甲痕都有。抓得很深,足見對方力氣之大,不是女人。

  她手裡握著打火機,手上傷痕累累,血跡乾枯。

  他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很是冰涼。

  他想起見程迦「安然無恙」「愛答不理」回歸的那一刻,他的憤怒,實在無厘頭。

  他把她抱起來,放到炕上放平了。

  他拉開被子給她蓋上,發現她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她的眼神平靜了,沒什麼情緒。

  彭野被她筆直的眼神看得一時無言,把櫃上的碗給她,說:「石頭煮的姜湯,別著涼。」

  程迦坐起來,順了順頭髮,拿血跡斑斑的手接過碗來,淡淡地說:「我手疼,你喂我。」

  彭野沉默了幾秒鐘,坐到炕沿上,要拿她的碗,她卻說:「不用了,騙你的。」

  程迦喝了幾口,感覺彭野的目光籠在自己臉上,便抬頭,問:「看什麼?」

  彭野說:「肖玲理解的是真是假?」

  程迦反問:「如果是真的你怎麼辦?」

  彭野說:「我會很自責。」

  程迦問:「你自責什麼?」

  彭野說:「我應該帶你一起出去,用根繩子拴著你。」

  程迦問:「系在你腰上?」

  午後有一方陽光,白燦燦地灑進屋子裡,他的臉看上去有些朦朧,卻又很清晰。

  程迦發現,任何時候,他的眼神都是堅定的。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想像著他在劈柴幹活她系著根繩子在一旁玩耍的場景,淡淡地笑了,說:「那是事前,事後呢?」

  彭野眼睛很黑,看著她,「到底有沒有?」

  程迦說:「肖玲腦補太多。」

  「那幾個路過的藏族漢子是好心,他們救了我,還奇怪肖玲怎麼撒丫子跑了。」程迦嗓子嘶啞,道,「你不信,我脫褲子給你檢查。」

  彭野:「……」

  她還能開玩笑,看來是真沒事。

  彭野說:「這裡民風淳樸,婆婆嚇唬她們的。」

  雖然理智上知道民風淳樸,也非得等她親口說沒事,才徹底安心。

  程迦說:「我知道。你早上出門時也拿這個嚇唬我了。真拿我當小孩兒逗的。」

  彭野:「……」

  程迦問:「你以為我故意讓你找我,就作死跑出去了吧?」

  彭野沒吭聲。

  程迦嗤笑道:「我回來時,你對我那態度,就看得出來。」

  彭野咬著嘴唇,說:「對不起。」

  程迦的心一磕。

  她原本就沒怪他,他一說,她心就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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