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 上頁 下頁


  §上卷 破碎路 第二章 黑狐

  彭野走進203房間,兄弟們個個表情嚴肅,石頭一臉憤怒和懊惱。

  計雲死了。

  他仰面倒在地板上,身下一攤血,血跡乾涸,死去好幾個小時了。彭野過去蹲下,檢查死者的傷口和手掌。

  尼瑪說:「有人一刀刺中他的心臟,又狠又准。」

  彭野放下死者的手,說:「沒有防衛傷,對方襲擊時,他沒有反抗。」

  石頭說:「很可能是熟人了,會不會是窩裡鬥?」

  彭野問:「報警沒?」

  「報了。」

  彭野點了下頭,說:「十六。」他下巴往床頭櫃方向指了一下,那裡放著一個圓鼓鼓的鐵皮鬧鐘。

  十六在隊內的綽號叫十六郎,愛說話,腦子靈光,手腳靈活,對機械零件十分精通。撬鎖啊、拆分組裝機械啊、檢查某個物件有沒有暗格之類,他最拿手。

  彭野招呼一聲,十六就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檢查鬧鐘。

  「桑央,你去樓下找老闆娘,查清楚今天所有進出客棧的人員資訊。」

  「好。」

  不過一會兒,桑央尼瑪上來了。

  老闆娘說客棧這幾天沒生意,昨天201住進來一個男人,可前幾天風雪大,人遮著臉,沒看清模樣。當時,那人沒主動交身份證,老闆娘一時大意,也沒登記。

  對方沒要押金,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清楚。

  十六不解道:「咱們找到計雲這條線後,沒輕舉妄動,也沒打草驚蛇,計雲只是個小人物,不至於被滅口啊。」

  「我們想錯了。」彭野擰眉看了屍體半刻,說,「計雲不是小角色,他的上一級就是黑狐。」

  石頭一愣,「什麼?!」

  他追了那麼久,一路追到羌塘來,竟是……

  「黑狐」是近五六年來可哥西裡無人區最為活躍的盜獵團隊頭目,是所有巡查員痛恨的名字。

  這些年來,巡查隊和黑狐他們展開過無數次激烈交戰,數十名隊員犧牲。

  他們也曾俘獲過多名盜獵者,可從未抓到黑狐。他每逃走一次,都能組織更多新成員進行下一次盜獵。

  且黑狐十分謹慎,總戴著面罩,大家與他交手多年,卻不知他的真面目。

  尼瑪同意彭野的觀點,「對。之前我們以為計雲是小人物,想留著他引出黑狐團隊的上一員。但很可能他的上一層就是黑狐,黑狐擔心計雲被抓後自己會暴露,所以滅口。」

  石頭更加懊惱,氣得直跺腳。

  他和十六追這條線,跑了幾千公里,從可哥西裡跑去阿爾金,又來到羌塘,沒想到後邊有這麼大條魚。

  蹲在床頭櫃旁邊的十六輕呼道:「有發現!」

  他拆開鬧鐘,從後殼裡拿出一把鑰匙,上邊貼著標籤:「倉嘉客棧,314。」

  眾人馬上動身。

  十六很興奮,「哥,你怎麼想到讓我檢查鬧鐘?」

  「剛才202房間裡沒有鬧鐘,這鐘不是客棧的。」彭野說。

  他不經意地想起202房間床頭櫃上的白色萬寶路和紅色Zippo,還有那女人握煙的纖細手指,和煙霧背後那雙不冷不熱的眼睛。

  彭野皺眉,下意識撚了撚手指,想把那種感覺搓掉,結果是徒勞。

  倉嘉客棧的小妹說,314的客人在一個月前就租了那間房,從不許人打掃。

  彭野等人一進去就聞出不對勁。他們再熟悉不過,腥膻味混雜著藥水味,房間裡還燒過檀香。地上擺滿麻布袋,打開看,全是藏羚羊的皮,偶爾摻雜幾隻白唇鹿和棕熊。每一張皮都曾是在原野上肆意奔跑的生命。

  尼瑪看了幾袋,道:「這些都是母羊,媽媽死了,羔子就會活活餓死。」

  十六拿起一片小羊羔皮,「連這都沒放過。」

  彭野翻出幾隻羊頭,羊臉上的毛還是柔順的,頭頂長長的羊角堅硬而威風凜凜,眼睛和腦髓被挖掉了,很空洞。

  沒了眼睛,就不能講述。他曾見過死去的羊的眼睛,晶晶亮亮地盯著你,能穿透你的頭顱。

  另一個袋子裡有三隻毛茸茸的熊掌,肉墊軟而有質感,斷口處看得到乾枯的血管。

  他把東西放回袋子。意外找到這些,接下來的路變得不可預測。

  他們要跨越羌塘返回可哥西裡,一路荒無人煙,黑狐的人很可能會來搶這批「貨」。

  彭野回頭看一眼他的同伴們,他得帶所有人安全回去,還有這個房間裡所有的死魂靈。

  程迦算是見識到了高原上的氣候多變,昨天還下著大雪,今天就放晴了。天空湛藍湛藍的,日頭又曬,陽光白花花的晃眼睛。

  一大早,她就戴了墨鏡和相機出門。

  她後半夜沒睡好,彭野的那一記耳光讓她失眠了。她也就嘴上說說,誰知道他真打呀。算了,皮糙肉厚的,打了就打了吧。程迦想。

  鎮子很小,一條街就能走完。早晨,路邊走幾步就是賣菜的地攤,買菜的人三三兩兩,討價還價。

  路過一扇開著門的民居,程迦探頭看,外頭陽光燦爛,屋內陰陰涼涼,穿著袍子的婦人坐在地上煮茶,奶香四溢。

  婦人見了她咧嘴笑,黝黑的臉龐像泛起褶皺的湖水。她衝程迦招手,示意她進去喝杯茶。

  程迦頷首致謝,搖了搖頭,又指指相機,意思是可不可以給她拍照。

  婦人點頭。

  黑暗的室內,一道光從屋頂的毛玻璃上漏下來,婦人坐在光與黑的邊緣為家人煮早茶,蒸騰的煙霧似乎彌漫出奶香。婦人目色溫柔,輕輕攪動著木勺,她粗糙的嘴角掛著淡淡的滿足的笑。

  程迦坐到門檻上,給她拍了幾張,但多少有些失望。婦人最美的笑容是剛才抬頭那一瞬,有股衝擊到心裡的力量。

  可現在鏡頭上的笑容……少了點說不清的味道。

  程迦拿下相機,對婦人擺了個謝謝和再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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