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少年的你,如此美麗 | 上頁 下頁
四五


  北野拉她站起來,不遠處來了輛綠皮火車。去往鄉下的綠車,速度比一般列車慢。

  陳念一瞬不眨看著,等了一會兒,發現不對:「它不準備停?」

  「它不停。」北野說。

  「那我們怎麼上車?」陳念問。

  「它不停,我們也要上車。」北野說。

  話落,他朝她伸手,陳念的心突突地跳,把手伸過去,握住他的手。

  「小結巴。」

  「嗯?」

  「你想死去嗎?」

  陳念一愣,看著他的側臉,又望向面前顫動的鐵軌,緩慢地說:「想過。」

  「我也是。」北野說。

  兩個少年不約而同輕輕顫抖,手握得更緊。

  「你想在此刻死去嗎?」

  「有點想,又有點不想。」

  「我也是。」少年說。

  「和我一起呢?」他問。

  「所以我說,有點想。」她答,攥緊他的手。

  他們的手狠狠擰在一起,像要結成一股繩子,他們發抖,盯著鐵軌。

  北野說:「準備好了嗎?」

  陳念點頭:「好了。」

  火車越來越近,嗖地從他們面前疾馳而過,起了風。

  北野喊:「追啊!」

  陳念喊:「追啊!」

  他們拉著手,逆著風,追著火車跑下山坡,一道鐵梯掛在他們身邊,北野抓住陳念:「跳!」

  陳念不敢撲向那銅牆鐵壁,北野一手抓住梯子,跳上火車壁,一手仍拉著陳念。陳念體力不支,北野:「跳上來!」

  陳念搖頭,她害怕。

  「我會接住你。」

  陳念撲上去,北野摟住她的腰。兩個少年一同撞上火車壁,陳念慌忙抓緊梯子,看北野一眼,他們瞪著對方喘著氣,驚愕的臉上不剩任何情緒,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爬上火車頂。

  草地湖泊,荷塘稻田。

  少年臉上掛著細細的汗水,須臾間就被車頂的風擦了個乾淨。

  火車經過一個小村莊,臨時停下。

  北野和陳念偷偷溜下火車,拉著手跑開。

  那是個很小的村子,零落幾間瓦房,大片大片稻田。

  他們漫無目的在田埂漫步,經過一個大荷塘。

  陳念晃一晃葉片,亮晶晶的水珠在葉心打滾,撞碎了分成幾瓣,又聚攏了凝成一團。

  荷塘的主人是個大漢,駕著小木船從水塘深處出來,荷葉層層排開;船上,青色的蓮蓬和粉色的蓮花堆成小山。

  陳念盯著蓮蓬看。北野於是問:「您準備送去曦城賣麼?」

  大漢道:「是啊,要不,便宜賣。一塊錢一個。」

  是真便宜。

  北野買了七個,一手抓住七根莖稈,蓮蓬像七頭鳥的腦袋,脖子扭動,左搖右晃。

  大漢爽朗地說:「送你們兩朵荷花。」

  陳念蹲在岸邊,從船上拿了一白一粉各一朵,嗅了嗅,有股青澀的淡香。

  他和她走在田埂上吃蓮蓬,剛摘下來的蓮蓬又嫩又新鮮,吃進嘴裡像喝了一池塘的春水。

  「過會兒太陽大了。」北野說。他在岸邊走來走去,精挑細選,找了個最大的荷葉,折斷莖稈,拉出長長的白絲。

  他把荷葉遞給她當傘。

  陳念拿過來遮太陽。

  「誒,有菱角。」北野蹲在田埂上,長手一撈,撈一堆葉子上來,他翻出幾隻,剝開;

  陳念摟著裙子蹲在他身旁:「那麼小。」

  他從小小的殼裡剝出細白的果肉,遞到她嘴邊:「嘗嘗。」

  陳念低頭含進嘴裡,柔軟的唇瓣從他手指上劃過。北野把葉子重新扔回水裡,心像起了漣漪的池塘。

  「真甜。」陳念說。清甜的,和街上賣的仿佛不是一個品種。

  這是夏天真正的味道。

  他們打著荷葉傘在稻田裡行走,去田裡摘黃瓜和番茄吃,脫了鞋走進水田,讓泥巴揉搓腳板心,讓泥巴從腳趾縫兒裡擠進去;

  他們在稻草棚子裡睡午覺,等醒來,腳上的泥巴結成塊,輕輕一摳就掉得乾淨;

  於是繼續前行。

  路是窄的,一脈田埂,少年無法並肩行走,

  北野悄悄後退一步,讓她走在前邊,他在後。他也沒有上前去拉她的手,

  後面的路全是田埂,太窄,她身邊沒有他的位置,他數她的腳印,看她的背影。

  走了很遠的路,像要走到天外去,但他們一點兒都不累。

  當天空中升起白白的月亮,草叢裡浮起大片的螢火蟲,他們追著火車返回家。

  鐵皮車在夜色下的原野上穿梭,他們爬上高高的車頂,

  夜風很大,有些涼,兩個少年坐在車頂,漫天繁星,碎如細鑽。

  「好像要下雨的樣子。」陳念說。

  「是啊。」

  「會下雨嗎?」

  「不知道誒。」

  「如果下雨了怎麼辦?」陳念問。

  「我們就淋個濕透。」北野說。

  「如果不下雨怎麼辦?」陳念又問。

  「我們就看星星。」北野說。

  陳念於是看他的眼睛。

  北野伸手撫摸她的臉,吻住她的唇。

  陳念輕輕閉上眼。

  火車頂那麼高,伸手,能抓到一兩顆星。

  仰望星空,是今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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