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少年的你,如此美麗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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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班主任開口:「曾好說,你說的,魏萊徐渺她們……」他斟酌用詞,最終選了個得體的,「她們和胡小蝶有矛盾。」 陳念猶豫半刻,終於決定說是,抬頭撞見班主任筆直的目光,仿佛感應到什麼,話在舌尖又咽下去。 「你這麼說過嗎?你知道吧,我們學校還從沒出現過這種事情呢。」 陳念抿緊嘴唇,說:「曾……曾好也……也被欺負了。」 「那胡小蝶呢?只欺負過一次吧。」 陳念不太明白,揣摩老師的神情。 「不然,我,教導主任,學校領導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班裡同學都……都在議論。」 「那是同學間的小摩擦,我說的是欺負呢。」 陳念默然,半刻後低下頭,道:「是。」 曾好答應過她,不會把她牽扯進來,她才告訴她胡小蝶的事,可結果呢。曾好不守信在先,即便她過會兒否認,也不算對不起她。陳念想。 進大廳,聽見一陣嚎哭,胡小蝶的父母和魏萊徐渺等人的父母揪扯成一團,工作人員努力也分不開。 「殺人犯!兇手!」胡家父母情緒激動,胡母更是嚎啕大哭,「是她們害死了我的女兒,是她們害的。」 魏萊的母親尖聲反駁:「說話要講憑據的!哪個孩子在學校裡沒個吵架鬥嘴的?哦,我罵你你就自殺,那街上罵人的是不是都要抓起來槍斃呀!」 「她們打她了!她們一直在欺負她。」胡母揪扯住魏母搖晃,「兇手!殺人犯!生了孩子卻不教養!」 魏母還反駁,被徐渺父母扯開,徐母淚流滿面:「出了這種事誰都不想,孩子是我們沒管教好,我有錯。但求您別把責任全推在孩子身上。她們還年輕,還得過下去。犯了錯也得留一條生路。」 魏母不認,爭執起來,一團混亂。 班主任帶陳念進了電梯。 審訊室門口,等待她的是那日去學校的年輕員警,一身制服,挺拔俊朗,微笑看著陳念,好似熟人。他剛畢業不久,比陳念大不了幾歲。他看陳念時,眼神總是溫和又不失敏銳,似乎要看進她內心。 班主任拍拍陳念的肩膀:「別怕,好好說。」 陳念隨鄭警官進去,門闔上。 「胡小蝶墜樓當天,她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陳念搖頭。 「你確定?」 「嗯。」證詞要一致,她是知道的。 「曾好說,你說在胡小蝶墜樓的前一天,你看見魏萊她們對她……」鄭警官頓了一下,年輕的濃眉蹙著,說,「進行淩辱。」 這個詞叫陳念心頭一震。 她沒做聲。想否認,嘴卻張不開。 「陳念,如果情況屬實,施暴人會受到相應的處罰。」 陳念嗓子裡壓著塊磚,她看見鄭警官灼灼堅定的眼神,胸前名牌上寫著他的名字:鄭易。 他輕聲,說:「陳念,相信我。」 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空氣凝固。他的眼裡有包容的大愛。 仿佛經過一個輪回的磨練,陳念點頭了。 「能具體描述當時的狀況嗎?」 魏萊針對胡小蝶,一開始只是看不慣,或許因為胡小蝶太漂亮,或許因為她和每個男生關係都很好,或許因為胡小蝶被籃球場上的李想迷住並靠近他。原因已無處考究。結果是,在同學們看得見的地方,冷嘲熱諷,肢體上無意「撞」一下,「打」一下。在大家看不見的地方,比如天臺,比如廁所,比如圖書館食堂後的角落,則…… 如果說周圍的同學沒察覺一絲異樣,是不可能的。但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大家都選擇無視—— 不過是同學間普通的摩擦,誰還沒有看不慣的人; 這關自己什麼事兒呢; 學習的重壓忙得人焦頭爛額; 和胡小蝶又不熟,誰把旁人的事掛心上; 當強與弱對峙,出現孤立與被孤立,欺淩與被欺淩的情形時,生物的潛意識會讓它們趨向於遠離被孤立被欺淩的一方。 人害怕離群,尤其是孩子;他們比成年人更害怕,因為他們往往也是弱者。 陳念看見魏萊徐渺她們辱駡毆打胡小蝶,扯她的衣服把她剝光時,她遠遠躲開了。她害怕連帶成為被欺淩的,被捕獵的。 班主任被留下詢問,陳念從電梯走進大廳,吵鬧的人群散去。大理石地面上空曠而乾淨,映著夏天上午蓬勃的陽光,晃人眼。 走在回學校的路上,陳念隱約忐忑,但又輕鬆。 事情總有好的解決方法,她慶倖自己懸崖勒馬,沒有找那個和她南轅北轍的人尋求庇蔭,沒有走那條勢必會讓她後悔的路。 這麼想著,就看見了他。 上天是成心的。 北野坐在路邊的花臺上抽煙,一腳屈起踩著花台,另一條腿伸得筆直搭在地上,看著格外修長。 手臂上吊著的白色石膏格外顯眼。 他周圍或站或坐一群鬆鬆垮垮的人,吞雲吐霧,嘻哈調笑,諸如「操」「B」「他媽」「日」之類的字眼彈跳著蹦進陳念耳朵裡。 北野微低著頭吸煙,沒看見陳念。他的一個同伴勾著他的肩膀和他說著黃話,那人笑得前仰後合,他被摟著搖來晃去,也笑了笑。 目光一抬,看見了路過的陳念。白色的校服裙子,白色的球鞋。 陳念也看他一眼,被他的同伴逮著了,挑釁:「看什麼看?」 陳念立刻別過臉去。 北野低下頭,在花台邊沿敲敲煙灰。 那人回頭見同伴們在交流,他插話:「北哥,你看,一中的女生長得都好看。」 北野沒答話,倒是一個黃髮少年笑他:「賴子,你看誰都漂亮。」 叫「賴子」的人低聲:「女生的手腕還有小腿怎麼生得那麼細?」他邊說邊圈起拇指與四指,筆劃,「有這麼粗嗎?這擰一下就斷了。」 眾人看看他筆劃的粗細,而後齊刷刷看向陳念,細細的手腕和腳踝,被陽光照得白嫩嫩的,能閃光似的。 北野把煙頭摁滅在花台的泥土裡,腳放下來,直起身:「還走不走了?」 「走走走。先去買杯茶喝。」一夥人湧進路邊的小店。 北野不緊不慢走在後邊,和陳念擦肩而過。她沒看他,他也沒有。 錯過了,他腳步一頓,舔著上牙齦,終究不甘心地回身: 「喂。」 陳念回頭。 「不上課在街上亂跑什麼?」這話說的,他多有資格教訓她呢。 陳念沒回答,眼中的歉疚一閃而過,隨即看他的眼神裡畫了界線,說:「走了。」 轉瞬即逝間,北野覺得沒勁透了;片刻前見到她時秘密的驚喜蕩然無存,他們之間,天壤之隔的差距。 他輕輕揮了下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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