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少年的你,如此美麗 | 上頁 下頁


  大部分學生都戴眼鏡,但李想視力很好,眼睛炯炯有神,離弦的箭不僅可以形容他的起跑速度,還能形容他明亮的眼睛。

  「沒……沒什麼要說……說的。」喉嚨是天生被打了結的。可惜了她那副好聽的嗓音。

  陳念長得很清秀,眉毛淡淡的,睫毛又黑又長,嘴很小巧,李想看著她,想到了書裡寫的「櫻桃小口」。難怪話少。

  李想說:「陳念,班上一些無聊的人,你不要理她們。好好學習,加油努力,等考試完了,就能永遠離開這裡了。」

  少年的安慰小心而又勵志,帶著自我安慰的希望,陳念點點頭。

  「那一起打羽毛球嗎?」

  陳念搖頭。

  李想笑了,給自己找臺階下:「下次吧。」

  他走了。

  陳念看見了魏萊,坐在看臺上眯著眼看她,冷冷的,不對,她在看她身後。

  陳念回頭,見李想正和曾好說話,把球拍遞給她,兩人一起打球去了。

  陳念拿了跳繩遠離人群,走去操場的角落跳,跳著跳著,從正午的陽光下跳進桑樹的陰影裡。

  蟬在她頭頂叫:知了……知了……

  「喂。」低低的男音,沒什麼情緒。

  陳念陡然停下,心跳砰砰,四下尋,沒人。遠處的操場上同學們在活動。

  少年輕哼一聲:「這裡。」語氣裡三分無語七分冷嘲。

  陳念扭頭看相反方向,是那晚的白T恤男孩,隔著學校的欄杆,站在太陽下。今天他還穿著白T恤,校服褲子,外套系在腰上,不知是中專還是技校的。

  他手裡拿著一支沒點的煙,手指輕彈著煙身。

  蟬聲扯破天空,

  陳念鼻翼上滲出細細的汗,白皙的臉頰和脖子透著健康鮮豔的紅色;許是因為跳繩,心還在劇烈抖索,她不經意抿緊嘴唇,往後挪了一步。

  圍欄一邊是陽光,一邊是陰影。

  他的眼神穿過光與暗的界限,明亮逼人:「他們拿了你多少錢?」

  「七……」陳念一口氣下去,「十塊。」

  他在校服褲兜裡摸了摸,掏出兩張嶄新的五十,手伸進欄杆空隙遞給她。

  陳念不接,搖頭:「沒零……」

  他等了一秒,見她居然沒話了,冷淡道:「沒零錢也不用找了。」

  陳念愣了愣,閉上嘴,舌尖上的「錢」吞了回去,最後還是搖頭。

  他的手仍懸著,眯起眼睛看她半刻,忽而冷笑一聲:「你接不接?」

  陳念握著跳繩,轉身準備走,他卻收了手,後退幾步。

  陳念詫異,見他突然加速沖過來,手腳並用兩三步上了鐵柵欄,縱身一躍,跳到她面前的草坪上。

  他低頭拍手上的灰塵。

  陳念的心鼓到喉嚨裡,更是一句話講不出來,瞪著眼睛看他。

  他的臉乾淨蒼白,眉骨上有塊淤青,站在樹蔭下,眼睛更黑更涼,那股子邪氣又上來了。他走到她面前,個子高她一截,氣勢從她頭頂壓下來,陳念攥著跳繩不接,他於是把紙幣從她拳頭縫兒裡塞進去。

  新錢硬,陳念手疼得厲害。

  他轉身離開,她看他的背影,單薄料峭,俐落少年。

  他走幾步後,回了頭。

  依然那樣不明的眼神,穿過額前的碎發看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陳念猶豫半刻:「陳……陳念。」

  他不解:「成陳年?」南方人前後鼻音不分。這名兒聽著像陳年老酒,老氣橫秋的。

  陳念沒點頭也沒搖頭,想著算是默認,他就可以走了。

  但他眼睛判斷著什麼,沒走。他撿了根樹枝,走回她身邊。他拿樹枝點點地,又遞給她,下指令:「寫出來。」

  陳念蹲下去,在沙地上寫自己的名字。

  「陳念。」他念了一遍,質詢,「念是哪個意思?」

  信念,念舊,念書?

  陳念解釋:「今……」她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出來的話卻一如既往的輕聲,「……今心。」

  他拿眼角看她,明白過來那個「成陳年」是怎麼回事了。

  她知道被發現了,平定地看他,等著他笑,但他並沒有一星半點的情緒。

  學校院牆外有人喊,喊一個名字。

  白T恤走到院牆邊,踩上水泥墩,他個兒高,抬手就抓到鐵柵欄頂端的箭頭,稍一使力,單薄的身體就違背重力地躍上去了。

  陳念覺得那箭頭會刮到他,但沒有,甚至沒刮到他腰間的校服,他燕子一樣輕盈地落去校外的水泥地上。

  他走了,這次沒有回頭。

  陳念從樹蔭裡走出來望一眼,一群男生站在路對面,有的手裡拿著棍子。

  陳念把手裡皺巴巴的紙幣放回運動服兜裡。

  她收了跳繩,決定回教室複習。

  不久前,李想說出了她的心裡話:「好好學習,加油努力,等考試完了,就能永遠離開這裡了。」

  所謂努力,所謂奮鬥,說白了,只是為逃離眼下所在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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